他與三年前的他形象眨眼睛重合。習慣使然,寶櫻見不得美人傷心。
于是,姚寶櫻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湊過去,小小拽一下那人袖子,戳了戳那人手臂:“你别生氣嘛,我說着玩的。”
說完,姚寶櫻回過神:……我為什麼要關心他生不生氣傷不傷心?
少女暗惱,恨自己不是鐵石心腸。
下一瞬,張文瀾撐起眼皮,自下而上看她。那是一種狐媚般自憐忐忑的神色,搖曳的燭火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眼睛濕潤清透,黑岑岑的像湖水中的雨花石。
姚寶櫻看得怔住,片刻後安慰自己:我不虧。
姚寶櫻心善,方才猜忌人家許多,此時她心中一動,主動賠禮道:“張大人為我着想,我也不能太小氣。我一定扮演好張二夫人,當好這個官夫人。”
張文瀾心裡根本不在意。
但他卻生了好奇,問她:“你打算怎麼當好官夫人?你是會應酬,長袖善舞,可以與汴京貴人們談笑風生呢,還是突成大家,精通了詩詞歌賦,打算以文會友?”
姚寶櫻心裡又将他一通罵,面上仍乖巧笑:“夫君又說怪話。我是說,幫你應付你們張家那些長輩們嘛。我聽說,你們這種大世家,子弟繁盛,龃龉很多。身為二夫人,我當仁不讓,為君分憂。”
張文瀾根本不信她的鬼話。
但大約是她說的好聽,又彎着眼朝他笑,他便重新端起那碗藥,吹着熱氣,要喝不喝地慢慢品呷。
這樣苦的藥,他眉目舒展,仿佛是品什麼人間美味。
姚寶櫻不知那些,她隻跪在他身邊,突然來一句:“我們何時去拜訪你大兄啊?”
張文瀾捧着藥碗的手,頓住了。
他淡淡道:“為何要拜訪我大兄?”
姚寶櫻怔一下:“那不是你親哥哥嗎?你成親了,他都不出面,不對吧?也許你不在意,但我身為二夫人,總是要去拜一拜大伯的嘛。”
她語氣生出幾分向往。
燭火在她眼中燒出金爛色的熔漿一樣的顔色,煞是明媚。
張文瀾捏着藥碗的手指發白。
他垂眼,盯着藥碗中倒映的小美人半晌,才語氣轉變,輕輕柔柔地問她:“你很想見我大兄?”
姚寶櫻被他一勾,以為他真的想聽:“自然呀!那可是當朝宰相,官家的生死之交,北周的傳奇人物。凡是北周子民,沒有不想見你大兄的啊。”
張文瀾含笑點頭:“讓我聽聽,你有多仰慕他呢。”
少女揚起的臉頰便绯紅,眉飛色舞。
張文瀾安靜地注視她,聽了一段姚寶櫻對他大兄的吹捧。
張漠,字子夜。
他是張家嫡長子,自幼離家,遊學天下。他不光才高八鬥,還武藝超絕,在軍中和當今北周的皇帝結識。二人志氣相投,結為異性兄弟,有心結束亂世。
天下這潭亂局不知道亂了多久。皇帝和張漠重整北部失地,定國“北周”。大周中興吊民伐罪,二人不光讓北周境内再無戰亂,還開始與霍丘、南周接觸,大有收複整片河山的意思。
可以說,北周成為今日的北周,汴京城重建,既有皇帝之才,也有張漠之功。
所以三年前,皇帝建都汴京,定張漠為宰相,即便是汴京城那些舊士族大姓,也沒有異議。朝臣們對于張二郎靠兄長上位的行為幾多不屑,卻無人敢否定張漠的功勞。
對姚寶櫻來說,三年前,她與張文瀾決裂,有一樁遺憾便是,她始終沒見到張漠。
那時候,北周皇帝和張漠還在北境打仗,都不在汴京。張文瀾到汴京投靠兄長,卻要等兄長歸來。姚寶櫻離開時,張漠并未歸來。
姚寶櫻也沒想到,三年後,她還有機會進入張家宅邸,有資格見到張家這位大郎,北周的傳奇人物,張漠。
唔,張大郎那麼好的人,必然不知自己弟弟品行低劣。等見到張大郎,她還要請張大郎好好管教這個壞弟弟呢。
當夜寝舍中簾帳輕揚,月牙懸于窗邊,姚寶櫻半趴着仰起臉,帶笑的眼睛幹淨如秋泓,面頰肌膚如象牙玉雕,并不單薄,氣色極好。她那樣裝乖,等他的決策時,青絲無意地散在他膝頭。俯看下去,少女整個人像朵花,一朵埋在他懷中、含苞綻放的花。
二人一趴一坐,烏與白的對比,鮮明得刺眼。
張文瀾朝她,輕輕笑了一下。然後他擡手,将她推下了床——
“男女授受不親,你待在我榻上做什麼?
“你也别想見我大兄。”
姚寶櫻被推下床,傻了眼,又滿是怒火:“憑什麼?”
簾帳放下,帳後青年玉骨琳琅,剪影妖冶:“就憑你并不是我的真夫人,不是真的高二娘子。”
“你和我說這麼久,然後用好平靜的語氣說出這麼讨打的話?!”姚寶櫻被氣得跳上床,撲向他,将他按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