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是誰?
姚寶櫻立刻想到了高二娘子的名諱,高善慈。
靠着床柱撐住身子的張文瀾,俯眼觀察着姚寶櫻。
他見她目欲噴火,顯然被他惹到。他倒要看看她如今的本事,結果姚寶櫻深吸兩口氣,竟然再一次将火氣壓了回去,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去扯身上衣物:“脫就脫。”
張文瀾被燭火燒着的眼眸,其中神色更幽暗了。
他想起上一次野外追殺時,他招惹她,她也是頻頻忍火氣,忍無可忍才與他争吵。這一次,又是這樣。
三年時間,姚寶櫻是在做些什麼呢?在他研究她的長達三年的時光中,他可以猜,姚寶櫻也在琢磨他、研究他嗎?
張文瀾因為這番猜測,胸臆中已經冰涼的心髒,跳得滾熱起來。
下一刻,他就見姚寶櫻以無畏的架勢,扯開了肩頭衣物,朝向他,如同朝向一個敵人,語氣硬邦邦:“還不上藥?”
張文瀾滾熱的心髒,便重新涼下去了。
他心裡冷笑。
研究他?
她研究豬,都不會研究他。
她壓根不将他當男人。
張文瀾臉色冷淡,撐起身子,撩袍取藥,坐于她身前。
姚寶櫻鼓着氣,氣哼哼地脫掉肩頭衣物。清泠泠的男鬼突然靠過來,他身上的花香與酒香同時壓來,在昏室床榻間,一下子變得濃郁起來。他貼過來時,寶櫻霎時有些僵硬,眼神微飄。
師姐說,男子對于心動的女子,往往克制不住情意。但凡沾點肌膚的事,便容易如饑似渴。
容師兄通常在此時反駁,說師姐莫教壞了寶櫻,并不是所有男子,都以情、欲為行為準則。
師姐冷笑三聲,卻不知是顧忌容師兄,還是顧忌寶櫻年少,到底沒有再說了。
綜上所述,寶櫻自己琢磨,若張文瀾對她有點兒心思,在她褪肩頭衣物、得見她肌膚時,應當有些反應。
她少時與張二郎好上,其實完全被他臉所騙,自身對情愛所知尚淺。然而她如今長大了,有自己的一番見解,便忍不住猜:張二郎是不是對她……舊情難忘啊?
不然,為何這次她來汴京後,二人總在你追我逃呢?
如果單說仇恨,那也應該把她抓進大牢刑罰伺候,怎麼也不該……把她抓到張宅,抓到他眼皮下吧?
姚寶櫻的眼睛悄悄擡起,她為自己這番猜測而舉棋不定,少不得出手試探他時——“嗷!”
寶櫻一聲慘叫。
張文瀾手中棉簽,擡起一寸:“什麼怪叫?”
好難聽的話!姚寶櫻差點被他戳得彈跳起來,差點眼含淚水。她怒道:“嬌滴滴的小娘子在你面前,你一點不會憐弱玉石嗎?”
張文瀾涼聲:“那叫‘憐香惜玉’。”
姚寶櫻瞪視他:“對!你不會嗎?”
張文瀾:“不會。你教教我啊。”
寶櫻才有的一點兒猜測蕩然無存,恨不得掐死可惡的張二郎。
她哪裡知道張二郎垂着眼,盯着她胸脯起伏,少女氣血翻湧時,肩側雪白肌膚也如流玉般,在他眼前晃動。
大約是内傷吧,少女肩膀圓潤可愛,實在看不出傷處在哪裡。雲野是武功高手,若今日不上藥,明日這肩頭,必然青腫得厲害。
但再有傷,她當着他的面這樣……
他捏着棉簽的手背青筋疾抽,指尖發麻。
他既目不轉睛,又在心頭那股燥意連連攀附時,眼中的紅血絲更密,頭更加暈。可他穩穩坐在這裡,絲毫情緒也不外洩。
姚寶櫻氣了半晌,到底是好乖。曉得人家上藥是好心,她委屈道:“那你輕點嘛。”
張文瀾捏着棉簽的手指一顫。
這點動靜瞞不過姚寶櫻,張文瀾朝她揚起眼,溫柔笑一下。
姚寶櫻驚吓。
他臉色漠然唇角噙笑,看着更吓人了。
但是這一次,張文瀾手指再落到寶櫻肩膀時,力道是真的輕了很多。他沒有使壞,姚寶櫻緊繃的精神便松懈,悄悄扭頭,又開始觀察如今情形了。
他的呼吸好輕。
他一向鬼氣森森的,做什麼都動靜很輕。
他的睫毛好長。
他的睫毛本就長,可以蕩秋千。平時他看人時,那麼長的睫毛總是生出一片陰翳,襯得那雙眼睛更深,更漂亮。
他的臉有些紅。
唔,他今夜飲了酒,之前看起來精神就不太好。酒氣上臉,臉紅是正常的。
啊,他的臉越來越紅了……
張文瀾掀眼皮,直勾勾地看向她。
姚寶櫻心頭一跳,被他眼睛這麼一看,呼吸一頓,臉頰當即熱了。她故作無辜地回視,霎時聽到他呼吸亂了幾分。
張文瀾靜片刻,棉簽重新壓下去,調整氣息:“屋子有些熱。”
姚寶櫻:“你也覺得熱呀……我和你說……”
這時候,誰想和她聊熱不熱。
他手上一用力,壓到她肩膀,姚寶櫻又疼得要蹿起來。張文瀾忽然傾身,将姚寶櫻壓回去。他臉挨得這麼近,燭火給睫毛染上金色的尾翅般的流光。
他目光筆直,姚寶櫻同樣不躲。
姚寶櫻呼吸繃住時,他手指已經裹着紗布,包好她這一片肩頭。
這番動作,他做的又快又重,目光始終不離她。少女有些失神地被他托住肩膀,紅唇微張,喘息連連。在他動作停住時,二人呼吸幾乎貼上,她目中又生出淋淋水光。他擡手輕輕一抹,抹去她眼睛那點濕潤。
寶櫻一點點回神,發現二人之間距離過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