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離并未正面回答,反問道:“你诏見姜顔,是想與姜家結秦晉之好?”
“這是你能過問的事?苻離,你膽子越發大了,敢過問我的私事。”話說得有些重,但朱文禮面上依舊是沉穩溫和的,并不見怒意。許久,他将劍擱置石桌上,妥協般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何不可?”
“若她身上早有婚約呢?”
“誰?”
“我。”
“……”
雲翳遮來,四周悄然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朱文禮張了張嘴,掩飾般嗤笑一聲,問道:“你在開玩笑?”
“我從不開玩笑。”苻離聲音輕而認真,扭頭望着遠處亭台的飛檐道,“我不想你因她而惹上麻煩。”
朱文禮難得呈現茫然之态,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他歎了一口氣,也同苻離并肩望着遠處的飛檐,問道:“你要娶她?”話一出口,他想到什麼似的,語氣帶着顯而易見的惆怅,“怨不得當年母後有意撮合你與晚晴表妹,定國公老爺子總是婉言拒絕。”
“姜家于苻家有恩,故而祖父訂下此約。”這番話苻離說得順口,如同在陳述一個不可改變的事實,難得沒有嫌惡或抵觸的情緒。
“定國公為你定的娃娃親?”朱文禮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扭頭看着苻離清冷的側顔道,“你不是最反感長輩插手你的人生大事麼?老爺子強行為你定的婚約,你一定不會喜歡的罷?若是如此,你千萬莫勉強自己,或許我……”
“天色已晚,我走了。”苻離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抱拳道了聲‘告退’,轉身就走。
朱文禮擡頭看了眼天色,這還不到午時呢,何來‘已晚’之說?他獨自呆呆的站了會兒,望着苻離的背影,眼底有掙紮之色,如同空中雲霧久久不散。
而另一邊,苻離快步轉過宮牆,忽的停住了腳步。
我在幹什麼?他質問自己:為何要向太子坦白與姜顔的婚約之事?可若姜顔真舍棄他而選擇太子,那苻家顔面何存?
不錯,即便要退婚也該是苻家先退。苻離糾結了許久,才想出這個拙劣的理由自我寬慰。
到了夜裡,果然是狂風驟雨,電閃雷鳴。
第二日清晨,雨倒是停了,隻是地面還有些許濡濕,青石磚上汪着坑坑窪窪的水洞,倒映着天空流雲和殘花疏影。
自從上次被岑司業罰面壁,姜顔不敢去勾欄裡聽故事了,倒覓了個新去處,去茶肆聽市井之人說書。
這日,姜顔起了大早,用木簪束起長發,依舊做素淨的少年打扮,打算趁最後一天假溜出去品茶聽書。誰知歡天喜地出門去,卻偏偏在門口碰見岑司業和苻離。
“你既要去接濟他,便連老夫的薄禮一同送去。那孩子是個苦命的,這麼多年,也不知巧娘子的病如何了。”岑司業歎惋,難得顔面溫和。
門口,苻離一身檀色圓領常服,雙手接過岑司業遞來的錢袋,垂着眼恭敬道:“您的心意,學生一定轉達給程家。隻是他家有女眷,學生不方便進門慰問,不知病情幾何。”
岑司業道:“唉,可惜老夫妻女俱不在應天府,否則定要内眷前去幫扶。”
聽人牆角非君子所為,姜顔打算走西門出去,省得撞見岑司業後又要被他盤問背書。誰知剛轉身,岑司業便眼尖瞧見了她,沉聲喚道:“姜顔,你來得正好。”
姜顔背影一僵,頓覺不妙。
果然,岑司業暗啞的嗓門幹巴巴傳來:“你若無事,便同苻離去一趟西郊元安巷,撫慰程溫卧病在床的妹妹和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