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視線相撞,誰也不相讓。空氣中仿佛有淡淡的火藥味彌漫,阮玉看看苻離,又看看姜顔,紅着臉細聲道:“你們……”
姜顔不傻,能猜到苻離想幹什麼。顧及接下來的談話多有不便,她朝阮玉微微一笑:“阿玉你先走罷,我同苻大公子聊兩句。”
阮玉張了張嘴,半晌才歎道:“……好罷,那我先去給你領被褥。”說罷,她有些不放心地捏了捏姜顔的掌心,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學生散去,周圍沒有旁人,苻離從廊下走出。陰影從他身上褪去,夕陽傾瀉,更襯得他唇紅齒白俊秀無雙,但他的眼睛卻是冷傲的,沒有沾染一點陽光的熱度。
苻離在姜顔面前站定,一如上午從梅樹後轉出般,盛氣淩人。
姜顔擡眼看他,通透的眸子中倒映着明媚的春景,也不繞彎子了,隻直言問道:“苻大公子盯我這麼久,是有話要說?”
苻離喉結動了動,随即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借一步說話。”
姜顔站着沒有動,隻輕笑了一聲,手指下意識繞着腰間的殘玉,“我記得剛不久岑司業才說了,男女學生不得私相授受、舉止親昵。你有話便在這兒說,免得鬼鬼祟祟的,惹人非議。”
這‘鬼鬼祟祟’四字,顯然是諷刺某人躲在梅樹後窺察的情景。
苻離擰眉,唇線抿了抿,緩緩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姜顔,不耐道:“你若想在這說,那也依你。”
姜顔隻笑着看他,不羞不怯,沒臉沒皮。
苻離沒由來心燒得慌,本就煩悶,語氣也冷了幾分,單刀直入道:“你拿着祖父的斷玉來京,到底想做什麼?”
是想借成婚之事攀上苻家,好令被貶谪的姜知縣重回京師朝堂攪弄風雲嗎?——這句話,苻離在腹中幾番草稿,終是沒說出口。
而姜顔想的卻是:他對這半塊殘玉耿耿于懷,莫非是想賴賬,不願踐諾報恩?
姜顔哂笑。她本無意以此玉攀附苻家,但見苻離這般态度着實可氣,便故意戲弄他道:“我這殘玉的來曆,想必你也知道。我為何帶着它入京,你難道猜不到?”
姜顔并不知道爹娘瞞了她一個天大的秘密,還以為這玉環隻是能換些錢财或換個前程之類,語義含糊,可落在苻離耳中,卻變了味道。
她果真是想兌現婚約,嫁入苻家!
苻離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将這幾個字磨碎了,一點一點從牙縫中擠出:“那件事絕無可能,你想都别想!”
見他态度如此堅決,姜顔也震驚了。她從未見人毀約可以毀得這麼理直氣壯、正義凜然!
“都說苻家家風正,一諾千金,又是朝堂中流砥柱,怎的如此出爾反爾、小人行徑?”見苻離冷眼望着自己,姜顔反笑道,“是你欠我一分恩情,又不是我欠你,做什麼擺出一副我欠你八百兩銀子的表情?偌大一個苻家,幾十年的名門望族,難道還舍不得這點人脈和錢财?”
苻離深吸一口氣道:“這并非是錢财和人脈的問題。”
姜顔眯了眯眼,反唇相譏:“所謂報恩,無非所求名和利,難道還要以身相許?可家父所救的又不是女人。”
苻離氣血翻湧,差點怒吼出聲:要以身相許的是我!!!
而後方覺不對……姜顔張嘴閉嘴都是索求名利,莫非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無意聯姻,而是要換個前程?
苻離也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猜測是否屬實,張了張嘴,一時思緒萬千,不知該如何回應。
姜顔還在激他,眯着眼戲弄他:“苻家若想毀約,我便讓全京師都知道你背信棄義,令你苻家名譽掃地!”見苻離神色複雜地盯着自己,姜顔‘哦’了一聲又道,“當然,若你以後好吃好喝地供着我,我心情大悅,興許就将讨債之事忘了。”
樹影婆娑,牆外的梨花瓣兒紛紛揚揚。不知過了多久,苻離試探道:“你可知道,當年祖父許下的是一個什麼諾言?”
姜顔下意識要回答‘不知道’,可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咽下。萬一當年之事另有隐情呢?
可不能被苻離牽着鼻子走!
思及此,她勾唇,抱胸颔首:“我自然知道。”眼睛卻不敢看他。
見她眼神飄忽,強作鎮定,苻離冷哼一聲。再擡眼時,他眸中滿是算計,如同獸類俯瞰爪下的獵物,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欠人恩情,不若這樣,我許你錢銀,換回你腰間的殘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