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塊!”黃雪蓮驚得險些從凳子上站起來,随後又小心翼翼地問着:“那得繡多少啊?”
“不多,一個圍巾一塊錢,也就五百個。”趙小鳳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繡樣的樣品圖,眉眼間帶着淺笑望着兩人,“款式也是常見的款式,這個價格應該很不錯了。”
樣品圖上,淺色的圍巾末端繡着兩朵蓮花,千絲萬縷,花樣極為複雜。
然而看見那圖的一刹那,馮蘭英卻眉頭輕揚。這個圖她上輩子在報紙上曾見過,那是某位領導夫人佩戴過同款出席活動。端莊大方、典雅,引得全國婦女争相效仿。
她記得後面同樣款式的一條圍巾甚至被賣到五十塊錢。
這個趙主任,就給她們一塊錢的工錢?
啧,有些太貪了。
“趙主任,”馮蘭英唇角上揚,“昨天夜裡在局門口,您說的可是讓我們幫您補包,今兒個又變成了這圍巾生意,您是編故事故意将我們騙來的吧。”
“馮同志,瞧這話說的,怎麼這麼生分,我也隻是迫不得已!”趙小鳳蹙起一雙細眉,幽幽地歎了口氣,“昨天晚上那事兒,三言兩語說不清,我也實在沒辦法,手上訂單又催得急,隻想着先将你們請來再說。”
聞言,趙小鳳指尖無意識摩挲着桌沿,半晌才撐着桌面緩緩起身。她垂眸望向樓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忽然重重地歎了口氣:“我跟你們說句真心話,整個采購部,手上的繡娘加起來也不過三五個,能繡出同款模樣的,也不過就兩位,應付不過來。這次上頭的訂單要是搞砸了,我這主任位置都保不住。”
她眉心擰成死結。
黃雪蓮看着她這模樣抿着唇,隻覺得這趙主任人又好說話,又可憐。
“蘭英姐,反正都是繡花,要不我們多找些人幫忙,說不定能趕出來。”她拽了拽馮蘭英的衣角。
“趙主任,”馮蘭英摁下黃雪蓮的手,望着站在窗邊的趙小鳳,喉間溢出一聲短促的嗤笑。
“這圍巾的款式恐怕不普通,如此複雜,起碼賣五十塊錢一條吧。您倒好,如今隻給我們一塊,做生意可不是您這麼做的。”
一句話,讓趙小鳳怔了怔。
半晌後,她又抿着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淺笑:“馮同志,話不能這麼說,你們年紀小,我也給你們年輕人一個機會。再說了,我們從未合作過,有了這次以後,有的是生意。”說完,她轉身從抽屜裡拿出一份合同,抽出一支鋼筆,“這位小妹,您覺得怎樣?要是沒問題咱們就先簽了。”
溫柔的嗓音帶着蠱惑:“一塊錢一條,你們不妨想想,不過就五百條,我還給你們一個月時間,這樣的好事,哪裡去找?”
趙小鳳循循善誘。
她不是沒去查過,這款式極其複雜,根本沒幾個繡娘能做得出來。可偏偏在飯局上聽見好友說,文化局剛來了五個繡娘,是縣城最頂尖的五位,便想着去碰一碰,沒想到還沒進去就遇到了她二人。
黃雪蓮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眼看着就要握住那支鋼筆了。
馮蘭英一把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雪蓮,不要忘了,我們是為了補包而來。”說完,她便牽着黃雪蓮的手站起來,“既然趙主任另有打算,那我們這就走了,雪蓮,我們回去吧。”
馮蘭英反手扣住黃雪蓮的手腕,轉身,徑直朝着門外走去。
趙小鳳僵在原地,猛地反應過來,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去:“馮同志!”
她扯住對方的袖口,臉上的從容盡數褪去,隻剩慌亂與焦灼,“條件都好商量!咱們坐下慢慢談!”
“我要五塊錢一條。”馮蘭英驟然收住腳步,轉身時,眼底淬着冷光。
“馮同志,做生意可不是這麼做的,五塊錢一條,你這是要把我吃幹抹淨嗎!”話音落地的瞬間,趙小鳳攥着合同的指節驟然發白,眼眶漲得通紅。
“趙主任,這話可就太難聽了,”
馮蘭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眼尾微揚的笑意裡裹着鋒芒,直直撞進對方眼底。
“這圍巾上的圖樣可都是蘇繡,款式又如此複雜,自然不能與尋常刺繡作比。再說了,這條圍巾,可是某位夫人佩戴過的,價值不菲,您這批貨少說還能再賺十倍,我就要五塊錢,不算貪心吧?”
趙小鳳臉色驟變,那夫人戴圍巾的事兒,她可是才從幾個好友口中打探到的,就連報紙還沒來得及刊發,她怎麼知道的?
她望着眼前這個衣着樸素的女人,眼裡總算多了幾分忌憚。半晌後,扯着嘴角輕笑了聲:“行,我答應你,五塊就五塊,但醜話說到前頭,這批貨的質量必須達标,要是出了岔子……”她眉目間帶着幾分銳利。
“趙主任放心,我既然敢接,自然能保證質量,不過原材料得由您提供,我們隻管刺繡。”馮蘭英不緊不慢擡眸。
“那是自然,明天晚上來拿絲線和胚布,記住了,一個月内必須交貨。”
“我需要兩個月。”
馮蘭英眼尾彎起,泛着冷冽的鋒芒。
趙小鳳先是一怔,繼而仰頭發出一聲嗤笑,眼角眉梢盡是不可置信。她狠狠剜了馮蘭英一眼:“加錢還要延期?馮同志莫要太得寸進尺。”
還沒等她說完,馮蘭英直接從兜裡拿出自己的繡樣遞給她看:“或許趙主任的招牌比時間更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