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蘭英記得上輩子那張報紙已經刊發,連當地百貨公司的貨都被一搶而空,可到底是仿品,趕時間趕進度出來的,質量差得遠了,戴在身上四不像,有些人甚至剛到手就扔了。
而在後面最精緻的那款,也是最接近原品的那款圍巾,也是半年之後才推出的。
趙小鳳盯着遞到眼前的繡樣,瞳孔猛地一縮。
“這……”
她呼吸明顯一滞,不自覺地伸手想要觸碰,又在半空中停住。
她從未見過如此靈動的繡品,那蓮花仿佛随時會從絹布上綻放開來,連水珠的晶瑩剔透都被完美呈現。
最令人驚歎的是蓮葉,深淺不一的綠色絲線交織,竟繡出了葉脈的紋理,在光線下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
馮蘭英指尖輕撫過蓮瓣:“真正的蘇繡,講究的是遠看形,近看神,”她将繡樣轉向陽光,蓮花的倒影竟在水中若隐若現,“急的仿品,永遠繡不出這份靈氣。”
趙小鳳的目光死死釘在流轉着光影的繡樣上。半晌,她忽然抓起鋼筆,筆尖重重戳在合同紙上,龍飛鳳舞地簽下名字。
“好,馮同志,我等你的好消息!就按你說的辦!”趙小鳳心服口服,直接與馮蘭英簽完了合同,臨走前還提前預支了三成定金。
走出百貨公司的刹那,冷風裹着沙土撲面而來。
黃雪蓮一個機靈,這才如夢初醒,她一把攥住馮蘭英的胳膊,聲音中滿是驚喜:“天哪,蘭英姐,這是真的嗎?五塊錢一條圍巾,居然真的談成了!”
馮蘭英将錢數好放進兜裡:“咋了?還被吓傻了?”笑着看着她。
“不是,蘭英姐,我不是幻聽吧,你居然把一塊錢談到五塊,整整翻了五倍不說,一個月還談成兩個月,交貨期還翻了兩倍!”黃雪蓮掰着手指使勁數着,眼睛亮得吓人,“天啊,你怎麼辦到的?我都不敢開口,她說一塊錢我都覺得撿了天大的便宜了!”
“做生意就是要敢開口!”馮蘭英拉着她回到瓦房,“一塊錢就想打發我們,當我們是傻子?”
“不過蘭英姐,您繡的花真好看,我啥時候才能繡成這樣啊!”回去後,黃雪蓮喋喋不休,“我真的是怕她一生氣,咱們連一塊錢的活都沒有了,結果你三言兩語就将她說得服服帖帖。”
“快别貧嘴了,我呀還指望你能幫我些呢,趕緊多學學。”
“好好好,今天晚上蘭英姐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這邊。
趙小鳳正看着合同,忽然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一道挺拔身影探進來,“小姨,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林譽文皺眉擔憂。
趙小鳳揉着有些疲憊的眉尖,轉頭望着她這個從小看到大的侄子,歎了口氣:“今天遇到個厲害的角色。”說完,她又皺眉盯着他,“你不在村裡當事務員,跑到縣裡來做什麼?”
“我有個朋友最近在縣裡做事,剛好我進城送文件,順便給他帶一些吃的。”林譽文腼腆地笑了笑。
“什麼朋友?”趙小鳳瞬間來了精神,狐疑問,“不會是,你喜歡的姑娘吧!”
“小姨!”林譽文的耳尖瞬間通紅,“人家都結婚了,都四個孩子了,我哪能有什麼非分之想,我就是覺得人家帶孩子不容易,順手幫襯點。”話音未落,他已經轉身竄出門去,“不說不說了,我還得去找人呢。”
“這小子!”趙小鳳輕笑了聲,沒往心裡去。
暮色四合,這會兒才剛到傍晚。林譽文到了縣文化局,陪着幾位領導散步,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幾位領導哈哈大笑。
“張局長,我有個朋友也在局裡幫忙刺繡,聽說手藝特别好,不知道她們宿舍在哪邊,這會兒我想去瞧瞧她們。”說到最後,林譽文這才提到。
“哦?這次的繡娘可都是人才。”張局長笑着望着他,神色和藹,“還是林知青的朋友,那就更是人才了。”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章瓊華抱着厚厚一沓文件匆匆走過來。
“這位章主任就是負責此次事務的,全程負責繡娘安排。”張局長指着她說道。“你找誰就問她。”
“主任,我朋友馮蘭英住哪邊,我給她帶了一些日用品。”林譽文趕緊上前。
章瓊華腳步猛的頓住。看着這麼多領導在面前,她硬着頭皮說:“馮蘭英啊,她……沒住宿舍,她家孩子多,我怕影響其他繡娘休息,就讓她出去租房了。”
“什麼!”張局長臉色驟然陰沉,“我可是聽說了,這位馮蘭英同志的孩子才剛滿月,這孩子不帶在身邊,難道扔在家裡活活餓死?”
“可是規矩上……”章瓊華欲言又止。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把孤兒寡母拒之門外,傳出去,讓群衆怎麼看我們!”
“章主任,明天一早你就去給馮蘭英同志道歉,騰出最大的宿舍把她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