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恕君低頭看了眼她尚未顯懷的小腹,皺眉道:“陛下體諒你身為人子的孝心,準你出宮探望。可你腹中懷的是龍嗣,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可就要傷了陛下的心了。”
郁憐心心道,他才不會傷心呢,後宮那麼多女人,哪個都可以給他生孩子,但面對着郁恕君,她又不敢争辯。
“聽話,這裡已經夠亂了。”郁恕君冷汗連連,心底一個聲音道,此番之事,莫不是最終目标是貴妃肚裡的孩子罷!
“喜公公。”他心頭警鈴大震,對着喜常海一拜,“還勞煩您将貴妃帶回宮去,不要因為郁府之事讓陛下再操心才是。”
喜常海連連點頭,心道郁大人不愧是陛下跟前的紅人,見事就是明白,忙道:“正是正是,如今貴妃已回府探過,還是早些回宮去歇着。”
郁恕君一邊道:“夜已深了,還請公公路上小心些。”一邊從腰間取下一袋子銀子塞到喜常海懷裡。
喜常海喜笑顔開,一邊道:“陛下擔憂,特意遣了太醫院周院判随同貴妃回府,如今便将周院判留給郁大人,我等先回宮複命去了。”一邊忙吩咐侍女将貴妃攙起來。
郁恕君道:“夜裡路上小心,封慶,去送一送!”
隻聽刷的一聲,封慶從夜色裡飛落下來,也不知之前都藏在哪裡,把下面諸人吓了一跳。
郁憐心知道推脫不掉,可憐兮兮地三步一回頭,終究還是抵不住,一行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呼啦啦去了。
鬧過一場,郁府又回歸平靜。老太君滿臉疲憊之色,負氣道:“老太爺去的早,郁禮雖非我親生的,卻也是我精心教養養大的。如今他驟然去了,倒是我這個做娘的不是。罷了罷了,你們三房氣性高,我郁府這小門小戶高攀不起,等這事了了,你們就都搬出去,大家就當是尋常親戚走動吧。”她一邊說罷,一邊頭也不回,由郁沛郁章扶着,浩浩蕩蕩去了。
烏雲遮月,晚風蕭瑟。
周院判咳了一聲,走上去來拜了拜,道:“郁大人,陛下囑咐下官來看一看,這如今……”
喜常海和他都是領了皇帝的旨意,随貴妃回府查探究竟的。如今喜常海自己溜了,倒把他扔在這裡,聽了這一晚上郁府的糟心事。
郁恕君隻輕輕瞥了他一眼,這一眼帶着凜然的寒意,周院判心頭一震,忙收起來了輕慢的心思,做垂首聆聽狀。
郁恕君昂首道:“周大人既領了皇命,還請進去看一眼,再回宮複命不遲。”
周院判忙道:“是,是,下官這就進去查看一番。”
他說罷便踏進了院子,隻見許采雲正解了帕子從屋裡出來。
“許師兄?”
“周子震?”
二人原來竟是師出同門的師兄弟,多年未見乍然相逢,自是喜不自勝。
郁恕君走進來見二人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冷冰冰道:“周大人,還請先進去看一眼家父。”
周子震回過神來,趕忙推開許采雲,正色道:“是,下官唐突了,下官這就進去……師兄,你先坐着等我啊。”
他說罷扶好歪在一旁的官帽,又從腰間取出遮擋之物,正要蓋上,許采雲一把扯過去,搖頭道:“不必遮了,根本就不是疫病。”
郁恕君一震:“果真!”
周子震看了一眼許采雲,又看了一眼郁恕君,心頭那絲重逢之喜頓時煙消雲散,一想到裡面躺着的是貴妃的父親,他急道:“師兄先坐,容我進去看上一眼。”
他說罷便沖進了屋子。郁恕君轉頭看向許采雲:“許神醫,您方才所說可是真的!”
許采雲走到桌邊坐下,皺眉道:“自然是真的,若是得了疫病,這屋裡的人怎麼可能一個都沒傳染上。”
郁恕君皺眉坐過去,這隻是推理,并不是實證。但人已死了,脈息全無,又如何能從屍身上斷定嫌疑?
不料許采雲從懷裡小心翼翼取出一盅藥瓶,指着道:“其實令堂是中了蠱毒。這便是我以銀針逼出來的蠱蟲。隻是暫時還不知這是何種蠱毒,我需要拿回去驗一驗才行。”
郁恕君驟然站起來,眼裡迸着火光。郁歡心驚呼一聲,而後摟着陳嬷嬷低聲嗚咽起來。
懷疑驟然成真,三人心底俱是驚濤駭浪。郁恕君緊緊抓着袖口,咬牙道:“不知許神醫何時能驗出這是何種蠱毒?”
許采雲道:“兩日。”又加了一句,“這是最快的了。”
他話音剛落,周子震失魂落魄地從屋裡走出來,手裡端着一盞清水。那清水中,幾隻血紅色圓滾滾的多足蠱蟲正在遊來遊去。
“此蠱蟲遇水則發,郁大人,您需要查一查這幾日可有人與兩位死者同飲一盞水。”
郁恕君轉頭看向陳嬷嬷,陳嬷嬷會意:“我稍後就去查。”
許采雲和周子震四目相對,周子震走下台階匆匆走過來,神色漸漸肅穆起來,他道:“此蠱蟲烈性暴虐,竟然兩三日間便能讓兩個身體強壯的成年男子暴斃而亡。郁大人,我需要盡快回宮向陛下禀報此事。師兄,你落腳在何處?等我複命之後我去尋你,我們一起查查這究竟是什麼髒東西!”
許采雲道:“我在風神醫館問診,你随時來找我就是。”
“好,好,那下官就先告退了。”周子震最後又看了眼郁恕君,思酌了半晌終于咬牙道,“郁大人,令堂的屍身還是要盡早處理才是。”
他說罷,便匆匆而去。郁歡心愣愣問:“處理?怎麼處理?”
“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