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禮死了,這于郁恕君而言,不外于晴天霹靂。
陳啟在郁府留了兩個眼線,是以郁禮一死他便很快得到了消息,讓人快馬加鞭趕去告訴郁恕君。
郁禮和他的貼身小厮死于疫病,發病太急,等到發現之時已來不及醫治。陳啟趕到郁府之時,府裡上下已鬧翻了天。大房二房鬧着要将郁禮的屍身趕緊燒了,三房的護着不肯,前者不敢進去,後者不肯出去,雙方分列在三房院門的兩側掰扯,互不相讓。
到了下午,老太君歇過午覺,發現事情竟毫無進展。時疫是會傳染的,她心裡發怵,想着早點把人燒了埋了,卻又怕别人嚼舌頭她苛待庶子,想了半天還是顧着小命,親自去處理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到了三房院門口,大房二房的人已聞了訊乖覺地讓出路來,個個都自覺地叫着“祖母”,老太君臉色鐵青,一個都沒理,由身邊的嬷嬷攙扶着走到前面,卻也不敢邁進門去。
她使了個眼色,那嬷嬷先出聲朝裡喊道:“老夫人來了,三夫人在何處,讓她出來說話。”
等了一小會兒,郁歡心領着幾個兄弟走了出來。三房的孩子從小就比較懼怕老太君,但她仍大着膽子道:“祖母,母親哭得暈過去了,您找我說也是一樣的。”
那嬷嬷呵斥道:“十五小姐,您是小輩,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去把你娘叫起來,難道還要老夫人等她不成!”
郁歡心緊咬着嘴唇,強撐着沒掉淚。父親驟然去世,母親哭暈了幾次,如今躺着下不來床。三房軟弱了幾十年,靠郁恕君和郁憐心才撐了起來。可如今兄長和姐姐都不在,她和幾個弟弟妹妹快撐不下去了。
她嗫嚅道:“祖母……”
“放肆!”老太君厲聲喝了一聲,“你娘呢!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她怎麼還躲着不出來!”
郁歡心的眼淚霎時漫了下來。老太君對他們三房的向來沒什麼耐心,今日更是格外冷漠。
“來了來了,三夫人來了。”隻見一個精壯的嬷嬷強扶着雙眼已哭得腫成兩個核桃的花娘緩緩走了出來,“三爺驟然離世,夫人哭暈了好幾次,還請老夫人見諒她的失禮。”
花娘雙目無神,癱在嬷嬷懷裡,魂不知去了哪裡,行禮什麼的一概都忘了。老太君皺了皺眉頭,當年娶這個媳婦,看中的就是她的軟弱可欺,可真到了緊要的時候,她又實在看不上她這幅沒用的模樣。她忍着脾氣道:“老三媳婦,如今老三沒了,我知道你傷心,但你下面還有這些小的,你可得支棱起來才是。”
花娘聞罷,好像回了一縷魂魄,又傷心哭了起來。
老太君忍住不耐煩,繼續道:“老三從小在我跟前長大,他突然沒了,我這個做娘的也很心痛。但事已至此,這個喪儀後事,我也得和你商量着辦起來。老三是染了疫病走的,按理要盡早燒掉,你們屋裡也要盡快請人燒艾熏醋,免得再把病傳染給他人。”
花娘睜大了眼睛,低聲求道:“母親,不能燒……”
老太君的兩個親兒媳都是爽利的脾性,她不耐煩和花娘墨迹,遂打斷道:“京兆府尹李大人親自上府裡來過問,他大哥二哥都在外院接待着。大梁律法有規定,若人是染了疫病走的,當日就得燒掉,絕不能拖到第二天。”
花娘聞罷,又嗚嗚咽咽哭起來。扶着她的嬷嬷福了福身子,才不卑不亢道:“老夫人,夫人太過傷懷,請您莫怪。夫人已使人遞了信進宮,總歸要等等貴妃娘娘的回信再說。”
貴妃知道了,那就是陛下也知道了。聽聽貴妃的回信,也就是聽聽陛下的旨意是什麼。老太君一時冷了臉,嗔怪道:“貴妃如今有了身孕,此事怎麼能驚動她。”
那嬷嬷皺眉道:“三爺畢竟是貴妃的父親。”
老太君沒多說什麼,這個嬷嬷姓陳,來頭不小,是宮裡經年的老嬷嬷,貴妃入宮後,特地将她從宮裡請出來,給花娘做主心骨。
老太君道:“那便先讓人進去燒艾熏醋吧,府裡這麼多孩子,可别傳染開來才好。”
這個主張已是退了一步,可以說很給三房面子了。郁歡心回頭看了眼花娘,見她并無反應,便又去看陳嬷嬷,陳嬷嬷沖她搖了搖頭。
沒人回應,老太君皺了眉頭。她身後的人群裡,郁方舟不耐煩道:“行不行給個痛快話!磨磨唧唧的,你們不怕被傳染,我們還怕呢。”
“就是!”“就是!”
院子裡傳來一片此起彼伏的附和聲。老太君也沒制止,顯然她心裡也是這麼想的,隻是不好宣之于口。
“姐,怎麼辦?十一哥能趕回來嗎?”十四歲的郁方施扯了扯郁歡心的衣袖小聲問道,緊張得手心裡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