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面攤生意很火,江入年過去的時候不少人排隊,他站在隊伍中,個高腿長,在一群吃完忙着去工作的居民中很打眼。
他要了一份酸甜口的涼面,準備去買馬蹄水。
但是涼面攤旁邊隻有一家面館,江入年走了一條街,也沒看見糖水鋪。
他給時舟發去消息,時舟沒回。
江入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這地方的商家地圖不完善,也搜不到什麼糖水店,江入年走進面館問老闆,老闆一下就猜到了他說的是什麼。
“那店五六年前就搬了,生意太好,搬市中心了,開車來回都得兩三小時。”老闆說。
江入年要了地址,打車過去,又發消息告訴時舟。
這次時舟回了。
他說他再睡會兒。
江入年心下稍定,為了一份八塊錢的馬蹄水,他跨越半個市區,等回來時已經過了飯點。
涼面坨了,他又重新買了一份。
到民宿樓下,老闆看見他,招呼:“回來了啊?”
江入年點頭。
老闆:“你倆怎麼沒一起回來?上午來了幾輛車,我還以為你和小舟一起走了,但是房又沒退。”
江入年一愣:“什麼車?什麼時間?”
“不懂啊,十一點吧,那車看着挺貴的,長條的,還配保镖呢……那應該是保镖吧,好幾個,全穿黑衣服。”
江入年意識到什麼,快步朝樓上走去,推開門。
房間内和他走時别無二緻,屬于時舟的東西一樣沒少,桌上還有他朝老闆借的刻刀,空氣中殘存有草木質調的信息素。
江入年迫使自己冷靜,将涼面和糖水放在手上,給時舟打電話。
打不通。
屋外刮起了大風,轉眼陰雲密布,空氣中水汽潮濕,江入年走到窗邊,向下看去,能看到明顯的車轍印。
冷風順着窗戶縫隙進來,吹得裝着馬蹄水的袋子咔嚓響。
江入年心口一空——糖水店是五六年前搬的,時舟那時候還沒有考大學,他知道店面搬到市區了,卻還是要讓江入年去買,因為笃定江入年會滿足他的所有要求,哪怕來回折騰好幾個小時。
……他在故意支開自己。
江入年撐着桌面,垂眼思索幾秒,打給江明風。
從北城回來,又是回老家又是戒指,再不通知一聲就離開,唯一可能的變量就是江明風。
其實江入年不願相信老爺子會對時舟下手,江明風将他養大,江入年對他的信任比對江守旭還高。
江明風接了。
“是你嗎?”江入年開門見山。
他希望江明風說不是,但可惜事與願違,江明風沒出聲,而這就是答案。
江入年沉沉呼出一口氣。
“時舟呢?”他顧不上尊敬禮貌與否,語氣生硬。
江明風沉默片刻:“走了。”
江入年:“時間對不上,他是不是還在你旁邊。”
這話一出,江明風沉默。
“讓他接電話。”直接是命令式的語氣。
江明風身旁的時舟擡眼看來,目光平靜,甚至能品出一兩分挑釁——那眼神意思就是被你的乖孫子兇了吧。
江明風被這一個兩個混賬氣得不輕:“江入年,我教你的規矩呢!”
江入年:“爺爺,你做了什麼你清楚,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窗外風變大,一下下扇着窗戶,江入年看見老闆跑出門收晾在院子裡的臘肉。時舟和他說過這種老臘肉炒菜好吃,還讓江入年學學,回去做給他吃。
江明風把手機丢給時舟,眼神警告。
時舟壓着聲音,挑眉:“要我幫忙?”
幫着管一下這個炮仗?
江明風點頭。
時舟:“您真好意思。”
江明風也知道自己沒幹人事,棒打鴛鴦之後還想讓時舟把錯都攬過去,緩和爺孫倆的關系。
他說:“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孩子,你知道的。”
時舟沒回應,拿起手機,喊人:“江入年。”
語氣和平常沒差,甚至因為看江明風吃癟而帶了不明顯的笑意。
聽到時舟的聲音,江入年情緒穩定下來,問:“你在哪兒?”
“出國,”時舟說,轉頭就把老爺子賣了,“你爺爺讓我和你分手。”
車輛陡然急刹,是紅燈。
江明風擰眉看向時舟,卻沒有阻止時舟繼續說下去。
“我不同意。”江入年沉聲。
“我也不同意,”時舟說完,笑笑,“但是有用嗎?”
他擡眼看向車窗外。
烏雲沉沉,快有一場大雨。
“沒用的,不然我不會離開你,江入年,我很喜歡你。”時舟說完,那邊很久沒有回話。
他眼眶有些熱,眨了眨眼,接着說:“我愛你。”
電話那邊呼吸變得沉重急切,還有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你别追,”時舟似是猜到了江入年要做什麼,“等會兒有雨,山路不好走,下雨會迷路,這次不一定有好心人帶你出來。”
話音落,天上飄下第一滴雨絲,吧嗒砸在車窗上,随後便是連綿不絕的潮濕。
江入年顯然沒有聽時舟的話,時舟聽見電話那邊農家樂老闆着急的聲音,問江入年跑這麼急幹什麼。
“回去,江入年。”時舟說,“回去,好好聽我跟你說的話。”
“你說,我在聽。”
“追出來沒意義,回去。”時舟重複。
江入年那邊沒有回應。
“江入年,”時舟忽然長抒一口氣,聲音像是洩了所有氣力,“聽話一點。”
兩邊隻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幾息後,江入年說:“……好。”
他從雨中退回到屋檐下,頭發外套全濕了。
天冷,雨也冷,水珠順着發絲滴到脖子裡,滾到心上。
時舟:“回房間,把濕衣服換下來,擦幹頭發。”
江入年依言上樓,換衣服,擦頭發。
等一切做好後,江入年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