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說：“哥哥，我好冷。”

後來他們下了山，到了山腳，小孩已經走不動路了。

雨也停了。

小孩在時舟背後摔倒，粗粝的泥路把手心磨破皮，時舟不耐煩地把人拽起來，一摸覺出了不對勁。

太燙了。

之前還被雨淋得溫涼的手變得燙人，小孩擡頭，面皮通紅，看樣子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還在乖巧叫人，不明所以：“哥哥？”

時舟擰巴着一張小臉，像是在思考什麼。

半晌，時舟在小孩面前蹲下身：“上來。”

他把小孩背下山，朝着農家樂的房子走。

田上沒有燈，看不清路，時舟走在田壟上，背上的小孩昏昏欲睡，嘴裡嘀咕些亂七八糟的，小臉滾燙地貼在他後頸上。

時舟腿已經沒有知覺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拖累負責到底，居然還繞遠路到了農家樂這兒……他這麼晚回去，會被時城山打死吧。

但挺積德的。

範蘭一個人來過，後來又一個人回去了，什麼也沒帶來什麼也沒帶回去。時舟心想，他和他媽不一樣，他帶回來一個小孩。

一條命。

這麼想着心裡好受了很多。

突然，一串急促的狗叫由遠及近，打斷了他的思緒。

農家樂幾乎都會養狗，朝他們跑來的這隻狗瞧着兇性，狂吠而至，離得近了卻又不叫了，壓低前腿龇着牙。

是進攻的姿勢。

時舟腦子裡的那根弦瞬間就崩斷了，腦子一抽，下意識就把小孩抱到懷裡，黑狗在這時撲過來，時舟仰頭朝後摔去，倒下田壟，後脖子磕在一塊石頭上。

再差幾分，就能磕到後腦。

小孩驚醒，環着時舟的脖子，摸到了一手的血。

再後來的事情，時舟沒了印象，應該是摔昏了頭沒醒來。

花灑還在淋冷水，沒有像雨那樣順應自然節氣停了。衛生間沒開窗，大風打在玻璃上，呼呼響。

時舟閉着眼，揉了揉額角。

他那次被家裡人接回來之後發了很嚴重的燒，燒到忘了很多事情，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倒是記起來些。

就是不記得那小孩叫什麼了。

那小孩被他背着時，在他耳邊呢喃過很多事情，亂七八糟支離破碎，說自己小名，還說他好想自己的小爸爸，要去國外找他。

但是名字是什麼來着……

時舟皺着眉，低低喘出一口氣，手撐着瓷磚，有點魔怔。

頭很暈，記憶似乎被打碎重組，混亂至極。

他開始懷疑那小孩是不是什麼都沒說過，也許壓根沒這個人，再退一步，他從來都沒去過後山，那天被時城山丢出去後，他應當是像往常一樣坐在門口，等着鄰居看不下去了來敲他家的門。

再後來，後山被開發成風景區，從始至終都和他沒關系。

時舟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态不對，但是走不出來，整個人被困在了老舊回憶裡，思緒隻能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盤旋，怎麼都找不到出路。

詭異的是，剛剛飄過的回憶立刻就會被否決，再被抹去。

他想不起來剛剛自己腦子裡是什麼了。

時舟歪歪斜斜，晃着身子站不穩，朝旁邊倒去。

咔嚓！

玻璃杯掉在地上碎裂。

時舟眼冒金星，隐約知道自己打碎了什麼，他摸索着撿起來，掌心握了握，感覺出來這是杯子碎片。

鼻尖是熟悉的血味。

應該是割到肉了，神經遲鈍地将痛覺傳遞過來，強烈的感官刺激打碎了之前魇着的狀态，時舟感覺自己清醒了不少，最起碼腦子裡不再都是之前的舊事了。

自殘還怪有效的。

衛生間的門猛地被推開。

時舟眯起眼看過去，江入年在他的視線裡罩上了明滅的光點，模糊不清。

他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狼狽至極，也不想讓别人看見，于是冷聲：

“滾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江入年眼裡，他背靠着牆癱坐在一片狼藉旁，淅瀝冷水打在他半邊肩上，衣服濕透了墜着人，臉色蒼白至極，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味。

手上還握着瓷片，尖銳的那頭刺進掌心，血不值錢似的往外冒。

江入年隻是盯着時舟幾秒，濃烈的霜雪味信息素逐漸充斥了整個房間，控制環瘋狂閃動，電流一股一股流竄在alpha的身體内，生生把他的腳步逼停。

江入年僵在原地緩了會兒，等瞬間的電流過去了，才蹲下身，把癱軟無力的時舟抱起來。

時舟掙紮，但沒有成效，被alpha強硬地扣在懷裡，臉貼上了江入年溫熱的脖頸。

濃郁的信息素充斥鼻腔，刺激得他頭暈腦脹，有點不想幹人事。

時舟把這個念頭在腦子裡過了一圈，最後理智沒打過本心，他也不掙紮了，攀着江入年的肩靠得更近，鼻尖碰觸上alpha的後頸。

然後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