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舟靠在江入年懷裡,眼前是一片純粹的白。
他難以分清這是因為身體機能驟降導緻的視網膜功能受損,還是因為信息素通感使得他看到了江入年的信息素。
江入年應該是淋了雨,時舟能感覺到自己靠着的地方潮濕一片,鼻尖的信息素都帶着水汽。他疲憊地閉上眼,任由自己浸在這片純白裡。
周遭隻有悶悶沉沉的呼吸聲,夾雜着跳動的手機鈴。
嗡一聲,報警電話被接通,對面傳來女接線員的問詢。
早在江入年進門的那一刻,霍鎏便被江入年的信息素壓得目眦欲裂,手機掉落在地。
他說不出任何話,隻能狼狽地捂住自己的腺體,蜷縮在一旁。
接線員擔心出了什麼事,清潤的女聲耐心地問了一遍又一遍。
時舟手指微動,拽了拽江入年的衣服,聲音很低:“電話。”
江入年輕輕嗯了一聲。
他将時舟抱到房間另一邊的床上,又轉身朝着霍鎏走去。
霍鎏聽見腳步聲,掙紮着看向來人,卻隻能看到一個背光的人影。
那人彎腰,撿起手機,說了些什麼後,很快挂斷。
手機從他的指尖落下,砸在霍鎏的眼前。
霍鎏盯着碎裂的手機屏,呼吸急促,下一秒,他便被踹倒在地。
一隻腳踩上了霍鎏的脖子。
他猛地睜大眼,雙手死命地拉着江入年的褲腿,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吼。
在他的視線裡,如雪純白的信息素鋪天蓋地地壓向自己,整個房間被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雪席卷,萬事萬物淹沒其間。
江入年的眉眼隐在背光處,看不真切,隻是腳下的力度不減,大有種要把人骨頭踩碎的狠勁。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霍鎏痛苦的神情,慢條斯理地蹲下身,撿起花瓶碎片,對着霍鎏的眼睛比劃。
離得近了,霍鎏對上江入年恍若看死人的眼神,整個心髒一緊,驚懼瞬間占據全部心神。
他被吓到涕泗橫流,漲紅着臉,嗚嗚咽咽地掙紮求饒,口鼻間溢滿了窒息的冷雪信息素,含糊不清。
鋒利的碎片正對着自己的瞳孔,極緻的恐懼下,他的瞳仁極度放大。霍鎏甚至不敢閉眼。
攝像機冰冷的鏡頭直直對着這一場無言語的表演。
直到時舟出聲。
“江入年。”
他聲音很虛弱,氣若遊絲,于是這三個字說得也不真切,反倒像意識不清的呢喃。
江入年的動作一停。
狂風暴雪驟歇。
碎片距離瞳孔隻剩一毫厘,霍鎏大氣都不敢出,渾身都是虛汗,整個人被暴虐的信息素浸入了味,動一下便是刺骨的疼。
時舟沒等到江入年回應,伸手在床邊摩挲,随後被人握住。
時舟這才發現江入年的手很冷,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抖。
他閉着眼,并不知道剛剛江入年在做什麼,隻是聽到了霍鎏嗚咽的聲音。
時舟緊了緊手指,說:“我聽到警笛了。”
話音剛落,門口便湧進來一群警察,alpha警官被江入年的信息素逼退在門外,濃度之高,甚至讓beta警官也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救護車也趕到了現場,醫生分開兩人,将渾身血淋淋的時舟擡上車,并攔住了想要跟上來的江入年。
幾個身穿制服的人拿出alpha監管所的證件,向江入年展示,随後拷住了江入年的雙手,對着他的手臂打了一針藥劑。
Alpha的信息素瞬間收斂。
江入年對自己的處境漠不關心,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某個人身上,又在視線被隔絕後,渾身繃緊。
*
大屏幕上播放着錄像。
這段錄像裡,江入年踩着一個人的脖子,手裡拿着陶瓷碎片,顯然是想要将那人弄瞎。
畫面定格在江入年拿着碎片的手上。
“你的信息素出現了暴動迹象。”監管員說。
江入年拷着手铐,手铐一端的鍊條連接在椅子上。他的衣服上沾着血迹,頭發淩亂,眼眶猩紅,隻是神色過于冷靜,就好像面對的是一場普普通通的談話。
他冷淡地看着錄像回放,不發一言。
“alpha信息素暴動,并産生了傷人傾向,現場信息素殘留濃度較高,”監管員說着,一邊在紙上寫字,“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江入年淡聲:“沒有。”
監管員看他一眼。
信息素是有等級之分的,等級越高,alpha的綜合素質越強,與之相對的,則是這類alpha的精神狀态越不穩定,精神阈值極低。
極強的動态視覺能力、高度敏感的嗅覺、強悍的身體素質、極快的反應速度……這使得他們一旦精神崩潰,造成的破壞也尤其大。
損毀财物還算好的,一些alpha會控制不住自己本能的破壞欲,内心深處的陰暗念頭借着信息素暴動的由頭堂而皇之地被擡上明面,以緻殺人放火施虐、自傷自殘。
Alpha在這個狀态下,就是一個瘋子。
監管員在alpha監管所任職這麼多年,處理過不少信息素暴動事件,還是第一次見到信息素亂成這樣兒,情緒還這麼穩定的alpha。
要不是有這段錄像,以及儀器檢測顯示江入年的信息素确實不太對勁,他都要懷疑這位年輕的alpha壓根沒什麼大事了。
監管員翻了翻江入年的過往病史,最底下一欄裡寫着信息素障礙及心理咨詢記錄,後面跟着一長條的解釋。
監管員倒是沒什麼意外。
如果一個頂級alpha,分化後一直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情緒上什麼問題都沒有,那簡直太恐怖了。
Alpha本來就是個心理問題高發的群體,沒病才是有病。
忽然,監管員目光定住,不可思議地又看了一遍過往病史後面的大段内容。看完之後又看了一遍。
他不動聲色地倒吸一口涼氣。
那段文字總結就是——眼前這位alpha信息素極其穩定,甚至從未有過易感期。這顯然不正常,但醫學上查不出一點問題,所以去看了心理醫生,但還是一點毛病都沒有。
所以就多了這麼一條彰顯他不正常的正常“病史”。
居然還真有能完美控制自己信息素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