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宿舍都是單人單間,前後是老式居民樓,裡面住着教職工。
時舟上樓,腳步帶着主人的怨念,聲兒挺大。
感應燈一閃一閃,有些不太靈敏。
一層三戶,時舟到了四樓五樓的拐角,心裡還在惦記創可貼的事。
年糕突然喵叫一聲。
時舟瞥了眼肩上的小豹貓,心有所感,快走了幾步。
到了樓層,他擡眼就看見一個青年正站在自己宿舍對面那扇門前,看着像是剛鎖上門要離開。
時舟停下腳步。
青年一身黑,個子也高,穿得很嚴實,鴨舌帽口罩很齊全,像要出門的學生,也像個踩點的賊。
年糕哈了一聲,尾巴炸開毛。
青年聽見動靜,轉過頭看見了時舟,兩人目光對上又很快錯開。
時舟從這短暫的目光接觸中讀出了惡意。
這人認識自己?
來讨債的?還是其他什麼人?
時舟面上不動聲色,肩背卻繃直,腦子裡想着怎麼把人撂倒。
幾秒後,他耷拉着眼皮,若無其事地朝着宿舍門走。
青年動了,但他看也不看時舟,直奔着樓梯口,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時舟聞到他身上淺淡的煙草味。
應該是這個人信息素的味道。
青年走得很快,時舟一直看着他下樓,沒有叫住人。
等人走了,時舟走到他剛剛站的那扇門前,摸了摸門鎖,沒看出有什麼問題。
自己的宿舍門也好端端的,沒有被暴力破壞的迹象。
兩面牆上也沒有留下什麼記号。
一直等樓梯口的聲控燈熄了,時舟才開門進宿舍。
宿舍很安靜,居民樓的燈光從窗戶裡灑進來,和走廊滑進來的廊燈融到一處。
時舟關上門,房間裡便隻剩下窗戶下的一團光。
他站在門後,沒有立刻開燈,而是給宿管發了消息,問五層都住着什麼人。
宿管回得很快,說502住着一個研究生,經常早出晚歸,503則是沒人住。
剛剛那個青年就是站在502門口。
時舟面無表情。
手機白屏的光自下而上,将他的眉眼隐在暗處,顯得臉色陰沉。
那個人不可能是住在這兒的研究生。
那個研究生他見過,個子不高,是個beta。
時舟把這事兒和宿管說了,宿管說那人可能是走錯了樓層,明天他調監控查一下。
校外宿舍樓隻有本校生才能進來,時舟知道宿管這話隻是說說,沒上心,估摸着這事兒就沒了後續。
他又給那位研究生發了消息,讓他最近注意安全。
研究生應該在忙,沒回他。
時舟皺眉,垂眼思索自己有沒有見過這号人物。
房間裡隻有年糕的呼噜聲。
他越想越深,這時,徐一凡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
徐一凡:“出來玩啊舟兒!”
電話對面吵吵嚷嚷,好像是在電玩城,背景聲裡有俞青在喊“一百個獎券!”。
濃重的活力從電話裡奔湧出來,時舟的思緒猛地從各種陰謀論裡抽出來,有種破開水面,乍然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恍惚感。
時舟回過神,揉了揉眉心:“不去。”
這個回答在意料之中,徐一凡也不再拉人,就問:“那你吃夜宵嗎?我回去的時候給你順路捎一份?”
時舟沒胃口。
又聊了兩句,電話挂斷後,時舟按開燈。
算了,管他是誰,以後注意點就成。
時舟不再多想,把外套挂在衣架上,進了浴室。
囫囵洗完一個澡,時舟套着一件寬大的襯衫,一條長睡褲,坐到書桌旁邊吹頭發。
頭發吹半幹,他從抽屜摸出阻隔貼,摸索着腺體的位置。
指尖碰到一塊疤,時舟手指上移,找到了腺體的位置,貼上阻隔貼。
做完這一切,他從旁邊抽出《信息素倫理學概論》這本書,打算複習幾頁。
昨晚看到了139頁,中間夾着書簽。
時舟把書簽拿出來放到一邊,看了幾行字,目光又落到那張書簽上。
書簽是一張被疊成五角星的紙,紙上還有不全的商品名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買東西的賬單。
這張紙是那袋藥品裡的,時舟拿到手時,它已經被疊成了五角星的形狀。
他也沒扔,順手就把這賬單塞進了書裡。
在一小時之前,時舟還堅定地認為這些藥是餘安送的。
半分鐘後,他捏住了這片五角星,拿到眼前。
這片五角星被拆開。
賬單就是普通賬單,上面寫了購買的藥品以及注意事項,沒有任何特别。
時舟将賬單翻到背面。
空白的背面上有行字——“?lterer Bruder”。
藍色圓珠筆寫的,很随意的字迹。
大一的時候,時舟選修過一門小語種外專業課,教授是德國人,第一節課教的不是音标,而是各種稱謂。
父母、丈夫、妻子、兒女……
時舟記得這個詞。
“?lterer Bruder”,哥哥。
教授讀出這個詞時,坐在時舟前面的女生突然側頭靠近旁邊的男生,嘴唇翕動,說的就是這個詞。
那男生臉色瞬間變紅,時舟當時隻是淡淡掃了眼這對小情侶,内心毫無波動。
而現在,時舟一想到這大概率是江入年寫的,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别扭。
在之前,時舟還能認為這是赤裸裸的挑釁,但現在……
他又看了眼這行字母。
潦草的字迹都像是在調情。
這賬單突然變得燙手起來,之前降下去的臊熱隐隐有卷土重來的趨勢。
他把賬單收攏到手心,想直接丢進垃圾桶,一了百了。
垃圾桶就在腳邊,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新的紙張入庫。
時舟還是那個姿勢,不知道在和什麼較勁兒,僵持半晌,還是将賬單複原成五角星,咬牙切齒地塞進了書裡,一把合上了書。
他拿出手機,點開微信,一臉苦大仇深地換掉了用了幾年的純白微信頭像,頗有種自欺欺人的味道。
快半夜十二點了,時舟換完頭像,就等着十二點的到來,這期間他放空腦子,把一些有的沒的、死的活的全都清空。
重點清空江入年。
.
十二點一到,時舟撥出去一個号碼。
對面一個溫溫柔柔的女聲響起:“小舟。”
時舟語氣放緩:“小姨。”
範溫玉诶了聲:“你媽現在在睡覺,按照她習慣,還有十幾分鐘就醒了,你等會兒。”
時舟嗯了聲。
範溫玉是範蘭妹妹,omega療養院的護工,當時範蘭情況極差,時舟不得不求助在外國生活的小姨。
範蘭被範溫玉接走了幾年,這期間時舟隻能和親媽電話聯系。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女聲:“是小舟的電話嗎?”
手機對面有磕碰聲,以及範溫玉交代什麼的低語,幾息後,電話被交到了範蘭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