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沐穩穩坐在沙發上,拿起遙控器繼續播放電視,“你去廚房看看?你對象一個人在裡面忙活呢。”
楊柳看見廚房磨砂玻璃後晃動着的身影,她勾了勾唇角,慢慢走過客廳,正要推門時,忽然聽見“咚”的一聲悶響。
“别進來,”許願的聲音難得慌亂,“油煙大。”
楊柳眯起眼,從門縫裡瞥見他正把一個陶瓷罐往吊櫃頂層塞。袖口挽上去,露出小臂,旁邊的料理台上擺着半鍋沸騰的雞湯。
“許總,”她不慌不忙地抱臂倚在門框,“需要法律援助嗎?”
許願手一抖,陶罐險些摔下來,“……不用,我也沒犯哪條律法吧?”
“但欺騙七旬老人構成詐騙罪。”她晃了晃手機,“姥姥剛發朋友圈說孫女婿要做酸筍雞湯,可我怎麼覺得你在偷藏什麼?
“……”
廚房門被打開,楊柳迅速鑽進去然後反手關上,她才發現他居然系着粉色草莓圍裙,是上個月超市抽獎的贈品。
他手裡還舉着湯勺,眉宇間凝着罕見的苦惱,“醫生說你現在碰不得腌制食品。”
楊柳看着他,心尖一顫。
自從上次酒局把胃喝傷了後,許願背下了她所有的忌口清單,每次飯菜都是自己精心準備的,甚至還經常差人去律所給她送飯。
“就說我吃過了。”她随口說,伸手要接湯勺。
許願避開她的手,“你媽炖了三小時蟲草雞。”
最後,兩人窩在廚房裡,苦惱了半天,趕在鍋裡的湯被燒幹之前想了個主意,剝了點新鮮筍放進去,一半切碎一半切成薄片。
“……”
餐廳吊燈灑下暖黃的光,雞湯在青瓷碗裡泛着金黃油花。姥姥的老花鏡滑到鼻尖,筷子精準夾起湯底可疑的褐色薄片,“這筍炖得夠味,小柳你喜歡吃就多吃點。”
楊柳握勺的手一顫,湯汁濺在手上。許願在桌下按住她膝蓋,面不改色地撒謊,“姥姥帶來的筍幹,我切碎了一部分放進湯裡。”
“……哦,”她喝了口湯,咂了咂嘴,“嗯,香!”
姥姥突然眯眼湊近楊柳的手指,“這亮晶晶的玩意兒硌不硌手?”
喬沐的湯勺“當啷”碰響碗壁。
楊柳下意識蜷起手指,卻被姥姥一把抓住手腕拽到燈下。戒指上的碎鑽折射出虹光,在牆壁投下細小的光斑。
“挺襯你。”喬沐突然出聲,舀了勺湯吹涼,“比他爸當年那個銀戒指強。”
她沒說話,突然想起那晚許願說的“有些誓言不必遵守”喉頭有些發哽。
“那個不如我們小柳的戒指!”姥姥掏手機拍照,“瞧瞧這雕工,這光澤,這質地……”
“銀戒指……”楊柳眨了眨眼,開始回想那個細的不堪一擊的圓圈,喉嚨的澀意壓下去一點,她忍不住笑了一聲,“還是媽自己買的那個鑽石大戒指更好看。”
喬沐勾起嘴角,“那是,我賺了第一筆大錢之後,斥巨資買的,用來充門面,不過出國的時候就沒帶上,現在也不在身上。”
楊柳扭頭看一眼許願,眨眼點頭,扭頭看一眼喬沐,嘴上直道可惜可惜。
“姥姥也有好東西給你們,”姥姥拍完照,從腰間荷包摸出紅布包,層層揭開是枚翡翠戒,“這是我奶奶那輩傳的,本來要給你媽……”
許願剛松開的膝蓋又繃緊了。楊柳瞥見他耳後泛紅,知道他這是即将被認可,緊張了。
翡翠戒被強硬套進楊柳指間,壓在戒指上方像個碧綠的句号。姥姥看了又看,非常滿意。
她抓起許願一隻手,輕輕疊放在楊柳手上,慈愛地拍了拍,彎起的眼角皺紋像是盛滿祝福,雖然沒說什麼,但是又像什麼都說了。
——
夜晚,楊柳洗完澡出來,發現姥姥獨自坐在陽台搖椅上。月光給銀發鍍了層霜,她手裡拿着新買的手機,正在笨拙地給小姐妹發消息。
“姥姥?”她輕聲走近。
姥姥偏過頭,“嗯?”她拍拍身旁的小凳,“小柳啊,這裡真漂亮。”
楊柳笑了笑,蹲下來靠在她膝頭,聞到老人身上淡淡的藥香,“那我明天帶您去湖邊……”
“我們明早就走。”姥姥打斷她,枯瘦的手撫過她發頂,“你媽媽在松江買了套房,帶電梯的花園洋房。”
楊柳猛地擡頭,“不是說好住一周的嗎?”
“傻孩子,”姥姥笑起來眼尾堆起褶皺,“看見你過得好,姥姥和你媽就放心啦。”
她看向客廳,許願正蹲在地上給喬沐找茶葉,褲腿沾了水漬也不在意,“那孩子把你當眼珠子疼呢。”
楊柳抿了抿唇,眼眶發熱,“您不喜歡他?”
“喜歡啊!”姥姥掏出手帕給她擦眼角,“所以更不能打擾你們。”她突然壓低聲音,“那地方離這裡不遠呐。”
喬沐不知何時走過來,塞給她一把鑰匙,“松江那套房,也有你的房間,二十平,夠你打滾了。”
“媽……”
“記住,那也是你的家。”喬沐捏捏她手指,轉眼看見客廳裡認真泡茶的許願,滿意得笑了笑,“歡迎你随時回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