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威廉這麼說了,但是瑪麗依然有些沮喪。威廉毫無疑問是愛她的,可是他也會對她瞞着父母偷偷行事提出意見,他心目中理想的妹妹是什麼樣的呢,應該是範妮那樣幾乎可以稱之為家庭天使典範般的女性吧。這種觀念上的差異是沒法解決的。威廉是她的哥哥,年紀又小,沒有對她們賣帽子這件事提出過多的意見,願意為妹妹保密。如果将軍知道了詳情,怎麼能夠保證他就一定會支持,而不是對教女去做生意這種不怎麼合規矩的行為加以指責呢?這和上次賣圖紙的行為可不一樣,不到萬不得已她可不好意思再去麻煩将軍。
不過威廉的好意提醒,還是被幾個弟弟妹妹放在了心上。在這時的大城市倫敦,那些彎彎繞繞的貧民小巷中,有着無數的流浪兒童。這些兒童大部分當然是些可憐的孤兒,有部分是因為被虐待而離家出走的孩子,但是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因為拐賣而失蹤的孩子。在這個時代,孩子一旦走失,幾乎就不可能再被找回來。像瑪麗、蘇珊這樣長相漂亮的女童更是被拐賣的重點,很多小女孩兒都是這樣淪落為“雛妓”的。約翰和理查德一直不放心兩個妹妹單獨去學校和集市,也有這樣的考量。
雖然兄妹之間發生了一點兒小争執,但是等威廉即将再次出海的時候,瑪麗已經完全顧不上自己心裡那點小情緒了。她緊緊抓住威廉的手,把自己用砗磲打磨成的護身符送給了哥哥:“威廉,在戰艦上一定要小心,别太拼命。”
普萊斯先生對女兒洩氣的言論很不滿意,他依然在高談闊論,讓兒子在戰場上千萬不能怯弱,不能丢了自己的臉。時隔兩年,普萊斯太太似乎終于意識到大兒子和他父親當初一樣,是要上戰場的,那副血肉之軀很可能像他父親一樣受傷,開始擔心起兒子的安危了。
威廉再一次離家後不久,瑪麗和蘇珊開始了女校三年級的學習,約翰和理查德則在全日制學校度過最後的一年。
又一年複活節來臨了,當理查德把最近購買的布料清單送到她的小書桌上時,瑪麗突然意識到,這個家正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着一些改變。威廉的航海圖被她壓在了針線筐下,約翰的羽毛筆在賬本上留下了一連串字迹,她和蘇珊的頂針被放在了理查德送來的貨單上,普萊斯們齊心協力想要擺脫現在的糟糕處境。但是,他們就像是天空中的一群鳥兒,總有一天會沿着不同的軌迹飛翔。
“瑪麗,姨父托馬斯爵士給我回信了,姨父說他建議我畢業後去倫敦進入文實中學進一步學習。他在議會裡有關系,将來可以推薦我留在倫敦的政府機關工作。”約翰拿着信走進閣樓,告訴妹妹這個好消息,“你說的一點兒都沒錯,爸爸看了姨父的信,并沒有提出任何反對。”
“普萊斯先生隻是嘴上強硬罷了,總不至于真的發自内心希望兒子們個個都和威廉一樣上戰場去拼命。教父和他不就是現成的例子,有的人出人頭地,但是更多的人隻能蹉跎一生,還有比父親還不如的人呢,要在這一行裡冒頭需要的可不僅僅是勇敢。”瑪麗笑了笑,“姨父的關系可是不用白不用,這麼說,今年八月底你就要離開樸茨茅斯了?”
“可能更早,說不定七月底八月初我就得出發去倫敦,我需要提前去學校參加入學考試,到時候姨父會派仆人來接我的。”
聽到這,要說瑪麗不羨慕那是不可能的,男孩們的選擇可比女孩多多了,除了貴族的公學和上層中産階級選擇就讀的文法學校(從這兩類學校畢業的學生可以繼續就讀大學),還有數學、法律、商科等實科教學的實科學校和兼具拉丁語教育、實科教育的文實中學,後兩者不僅學費相對低廉,教學内容也很實用,畢業後可以從事法律、工商、金融等等行業。而她和蘇珊,等從現在的學校畢業,幾乎不可能繼續接受教育了,因為能夠提供中等教育的女子寄宿學校每年的學費至少都要一兩百鎊,這是瑪麗現在根本不可能承受的支出。
“那就沒幾個月了,約翰。那所學校需要讀幾年?父親有提到給你一點生活費嗎?總不能這也問姨父要吧?”
“一共讀四年,生活費爸爸沒提。”約翰想到自己存下的二十來鎊,幾乎都來自瑪麗帽子生意的分紅,應該能夠在倫敦支撐一段時間,随即說道:“我想文實中學的額外花銷肯定要比文法學校少多了,在倫敦隻要省吃儉用,應該沒什麼問題。瑪麗,等我離開樸茨茅斯,你就别再給我分紅了,這兩年我對這門生意幾乎沒做出什麼貢獻。”
“别能這麼說,約翰,你和理查德幫了我多少忙呀,那些市場上的消息難道是自動飛到我的耳朵裡的,那些賬本又是誰和我一起整理的,至于分紅,你先把這幾個月的收下,其他以後再說。要是在倫敦生活困難,千萬别不好意思張口。”瑪麗的話音剛剛落下,一陣敲門聲從屋外傳來。
門外站着的是理查德,他倚靠在門扉上:“我就知道你們躲在這裡,我親愛的的兄弟,恭喜你。”“我來謝謝瑪麗,讓我寫那封信給姨父。”約翰感激地抱了抱理查德,“還有你,我的好兄弟。”
“那麼,現在麻煩隻剩下一個,那就是讓尊敬的普萊斯先生出錢。”說完這話,理查德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和瑪麗拉着約翰一起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