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軍家度過複活節後,瑪麗覺得自己作為客人最好識趣,不宜在教母家逗留過久,便主動向馬克斯韋爾将軍太太提出要回普萊斯宅,将軍太太作為一名好客的主人當然極力挽留,讓自己的教女安心再住上一段時間。卻不過主人家的好意,瑪麗又住了幾天,陪伴安妮一起接受史密斯小姐的教育,學習法語、禮儀、音樂、繪畫、刺繡等。
因為上一世學習過服裝設計,在繪畫和刺繡這兩門功課上瑪麗都表現得很有天分。禮儀上兩位小姐都沒什麼大問題,雖然瑪麗·普萊斯小姐對紋章不熟悉,但是這原本也不是她的功課,倒是馬克斯韋爾小姐需要好好記一記才行。至于法語和音樂,則是馬克斯韋爾小姐的強項了,瑪麗既缺少語言環境,又缺乏練習條件,想學好都難。兩位小姐一起學習,互相促進,讓史密斯小姐少操了不少心。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管兩個小姑娘再怎麼難舍難分,四月中旬即将結束的時候,瑪麗還是回家了。坐上将軍太太派的馬車,依舊由當時去接瑪麗的男仆約翰将她送回家去。回去的路上瑪麗再一次看向車窗外:馬車從溫柔安靜的住宅裡開出,即将回到吵吵鬧鬧的普萊斯宅,再次經過那條回去的路時,瑪麗想起來時腦海裡一閃而過的靈機了。現在所有的衣物幾乎都隻能靠人力去洗,因此洗衣房的女工往往手臂結實粗壯,即便如此,一件衣服往往也需要洗很久,如果能夠把上輩子在博物館裡看到的原始洗衣機發明出來,不就可以節省人力了嗎?那些精細的衣服原始洗衣機沒法洗,洗衣女工也不至于失業。瑪麗拍了拍腦袋:當初還為洗衣服被普萊斯先生罵過,怎麼當時就沒想起來呢?
現在擺在面前的問題有三個:一是回憶洗衣機的發明原理;二是找到可靠的人把原始洗衣機制造出來;三是找到可靠的人把它賣出去。第一個還算好解決,瑪麗準備回去就開始畫圖,二三兩個則讓她犯了難:畢竟她隻是一個小女孩,父親普萊斯先生不值得信任,哥哥威廉又還太小,找誰呢?瑪麗正在思考,一陣嚷嚷聲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前面發生了什麼?約翰?”瑪麗看不清情況,好奇地詢問趕車的男仆,他的視線更清楚。“是一個農民在集市上宣布出售自己的妻子,小姐。”當馬車駛近,瑪麗看到了:一個衣衫褴褛的女人,脖子上被系上了一根麻繩,被一個男人(男仆約翰說那是她的丈夫)領着站在樸茨茅斯的市場中央,看上去像是一匹即将被出售的馬。不,她才三個先令!這價格遠遠比不上一匹馬!原來女人作為一件“财産”真的還不如牲畜!
約翰看瑪麗·普萊斯小姐不說話,擔心這位小姐被吓着了,趕忙說:“小姐,你别急,對那個女人來說被賣掉說不定還會過得更好呢!這種場合買家和賣家往往是互相認識的,說不定就是她的兄長、親戚或是……”說到後面,約翰含糊其辭起來,要是一個真正的六歲小女孩,或許也就放過了。偏偏瑪麗不是,随着她繼續追問,她得知“賣妻”是此時窮人變相離婚的方法,有些買主就是妻子一方的情人。
婚姻的本質是财産的合并,當一個女人被另一個男人購買,以前的婚姻就被視為無效了,新的買主将對這位妻子承擔經濟責任。根據此時英國普通法,婚後财産歸丈夫所有,妻子根本沒有财産權。未婚女性,在法律上還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财産,可以用自己的名字簽署條款、合約;已婚婦女則不然,她們不能獨立擁有動産(除非那是别人托付給她的),作為“在丈夫保護下的女性”,她作為一個人的權利被無限縮小了,成為了丈夫的财産之一。如果瑪麗看過更多法律書籍,她就會發現,就在距今五十多年前,著名法官威廉·布萊克斯通爵士曾光明正大地寫道:“婦女的真實存在或合法存在,在婚姻中被中止,或者是融入了她丈夫的權利中:在他的保護和掩護下她才存在。”這位法官可絲毫不認為自己這樣是對婦女存在歧視,他甚至認為:“妻子看似處于不利的地位,但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保護她和為她的利益着想。這是英格蘭法律中對女性的偏愛。”
太可怕了!這真的太可怕了!瑪麗在心裡呐喊:她絕不要、絕不能讓自己變成另一個人的一件财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