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再次相視一笑。那些若有似無的隔閡與局促,都在這個笑中盡數消釋了。
……
半溪小城客房充足,沒有出現隻剩一間客房這種順理成章的情節。林安躺在床上,回想這一日發生的點點滴滴,不禁百感交集,本想在這小城中看看風土人情,結果沒遊覽出個名堂不說,還撞見命案。可是即便如此,她又覺得自己仿佛得到了許多。
林安在床上翻來覆去,直至深夜,才好不容易有了一絲困意。便在此時,房門上傳來一聲輕響,很輕的一聲,卻聽得出是有什麼東西靠在了門上。
林安瞬間又睡意全無,半夜三更,會有誰在她門外鬼鬼祟祟?陌以新今日才說,即便到了半溪,也不一定就脫離了針線樓的勢力。不會是被這個烏鴉嘴說中了吧!
林安捏緊被角盯向房門,正看到門從外面被抵開,一道黑色的身影斜入房裡,驚得林安一時間竟忘了做出反應。
可她很快便發覺,這黑衣人身形踉跄,腳步綿軟無力,一步一晃,勉強伸手在屋中的桌上撐了一下,還是沒有挺住,軟軟地癱倒在地。
林安吸了口氣,原本要喊出口的呼叫聲咽了回去,轉而從床上跳起,踩着鞋跑去查看此人是否需要救命。
“你怎麼了?”林安俯下身子,小心問道。
黑衣人勉力伸手扯掉覆面的黑布,未及說話,隻大口大口呼吸起來,似是對新鮮空氣十分貪婪。
林安不由微微一愣,因為她看到了此人的眼神——雖然因幾乎昏迷而微眯着眼,眸中卻依然閃着無比澄澈的光,讓林安不禁心頭一跳,無來由便對此人正在承受的痛苦愈發恻隐。
“你受傷了?”林安一面問,一面打量着,卻未在此人身上發現傷口或血迹,隻看到他額頭上沁滿大顆汗珠,後背的黑衣也已浸濕。
黑衣人蒼白的臉面泛出些許古怪神色,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中毒。”
林安心裡一緊,迅速道:“你等着,我這便去叫人,找郎中來!”
林安未及起身,手腕便被這黑衣人牢牢扣住,捏得她生疼,林安忍着沒叫出聲,無奈又俯下身子,幹脆坐在地上,瞪着黑衣人道:“不是中毒了嗎?怎麼還這麼大勁?”
“捏死你,足矣……”黑衣人極其衰弱地,吐出這幾個字。
“你——”林安不禁失笑,看他分明連眼皮都快要撐不開,卻還如此嘴硬,原本被捏痛的氣也消了。黑衣人的手勁此時已全然消退,隻是虛搭在林安腕上而已,很快便毫不意外地垂了下來——他連擡手的力氣也沒有了。
“喂,你說,誰捏死誰啊?”林安好整以暇地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許是想要瞪視林安,卻實在無力撐開眼簾,便隻極輕地哼出一聲,這一哼,卻連帶着哼出一口血,滴在他黑色的前襟上,将布衣浸成紫黑色。
林安心中一驚,也顧不上再取笑他,忙問道:“這毒能解嗎?”
黑衣人卻不言語,隻竭力彙聚自己眸光不散,眸中這一點光,仿佛一朵快要熄滅卻仍舊強撐着微弱跳動的火焰,他便用這樣的目光,盯着林安。
林安歎了口氣,道:“好了好了,我答應你不去叫人便是。你的毒能解嗎?”
“能。”黑衣人啞聲道。
“怎麼解?”
“時間一過……便好。”
林安一愣,道:“多久?”
“還有半個時辰。”
“就這麼等着?什麼也不用做?”林安有些詫異。
“又不是春藥,還想做什麼。”黑衣人由于虛弱,聲音始終低沉而斷續,令林安深切體會着他的難受,但林安的關心與同情皆在這句話之後告終。
林安站起身來,一手叉腰道:“你便要在此待半個時辰?”
“隻好如此。”
“喂喂,什麼叫隻好如此,我可不是在邀請你。”林安氣結。
黑衣人未再答話,隻悶哼一聲,仰面癱倒在地,眼睛也完全閉上了。
“哎——”林安喚了一聲,自然毫無效果,隻好又歎了口氣。
看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陌生男子,林安心中犯起難來——該不該去告訴陌以新?
一個黑衣人半夜走錯了門,來路不明,去向不知,還身負奇毒,他是好人?壞人?他做了什麼,或者遭遇了什麼?
從他方才的表現來看,他極不願被旁人見到。之所以在林安這裡現身,大概也是因為身體實在支撐不住,再加上某種機緣巧合,使他意外跌落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