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縣令摸着下巴,踱步道:“會不會是兇手殺害程茂之時,程茂正在把玩這刀,突然受到襲擊,刀便掉在此處?”
陌以新搖了搖頭:“倘若刀是在襲擊中脫手,怎會如此巧合地穩穩豎靠在門邊?更何況,兇手行兇,又怎會挑選程茂手裡拿着長刀時下手?”
高縣令又思忖片刻,沉吟道:“如此說來,刀隻有可能是兇手放的?可是,兇器分明是鐵錘,程茂身上也并無刀傷啊。”
陌以新看向秦氏:“倘若有人知曉二人有私,也知曉秦氏會趁今早無人相擾,來找程茂私會,或許就有了一種解釋。”
“如何解釋?”高縣令虛心求教。
“當秦氏發現程茂的屍體,必定驚懼不已。那麼此時,這個人是否可以順手撈起門邊的刀,趁秦氏不備,将她也殺了?”陌以新淡淡說道。
高縣令倒吸一口涼氣:“大人是說,這柄長刀,竟是兇手昨夜作案後給自己放在這裡準備好的第二件兇器?”
此話一出,衆人皆看向劉榮光。不錯,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他一人。
許平是與高縣令前後腳趕來的,陳元正更是後來才被叫回來的。隻有劉榮光,始終留在屋裡。而且在林安進院查看時,他的确就站在秦華芝身邊。
林安心中不免唏噓,倘若不是她恰巧經過,聽聞尖叫聲便匆匆進院查看,或許秦華芝也已命喪黃泉了。
劉榮光一愣,躬身道:“大人,請恕草民不敬,但這隻是由門邊一把刀想象而來,草民實在冤枉。”
高縣令忍了又忍,還是為難道:“陌大人,劉榮光……是有不在場證明的,程茂被害時,陳元正看見他正在自己房裡讀書。”
陌以新看向陳元正:“将你昨夜所見的情形再說一遍。”
陳元正不明所以,還是認真答道:“劉榮光房間的窗戶正對着書桌,昨夜草民回來時,走在院中,看到劉榮光房内燈亮着,人影映在窗上,草民便知曉,他正與往常每日一樣坐在桌邊苦讀。”
陌以新緩緩道:“苦讀通宵達旦,難免昏昏欲睡,因而讀書人挑燈夜讀時多有一個習慣,用以驅趕困意。這個習慣實在司空見慣,無人不知,所以陳元正即使看到了什麼多餘的東西,也不會放在心上。”
通宵達旦,防止瞌睡……林安腦中忽地一閃,喃喃道:“頭懸梁……”
陌以新會心一笑,看向陳元正。
陳元正張了張嘴,遲疑道:“不錯,他的頭發上的确系着根繩子,在窗上也有倒影。可他每日都是如此懸梁苦讀的啊。”
林安已在愕然中明白過來,正因為他每日都是如此,這才成了最好的僞裝。
陌以新道:“劉榮光在許平就寝後,找借口進入程茂房中,或許是向他服軟,答應給他錢财,待程茂轉身背對他時,趁其不備将其殺害,再将屍體背回自己房間,擺在平日讀書的書桌旁,通過懸吊使屍體在椅上坐直不倒,從窗上投影看來,便是懸梁讀書的效果。
而後劉榮光再次進入程茂房間,待陳元正回來時,弄出敲敲打打的聲響,假裝低呼倒地,誤導陳元正以為程茂此時還活着,而‘劉榮光’讀書的身影與此同時出現在陳元正眼中。如此一來,程茂的屍首,恰好就成了劉榮光的不在場證明。待陳元正回屋睡下後,劉榮光再将屍體搬回原處,自己回房睡覺,就此大公告成。”
一番話說完,院中衆人皆面色變幻,詫異、不解、驚恐……所有目光彙聚于劉榮光一人。
“大人!”劉榮光面色雖有些發白,語氣卻仍舊堅定,“大人此言,實在有失公允。若依大人所想,也有可能是許平所為,他謊稱自己在睡覺,實際卻是在程茂房内。或者甚至有可能是陳元正說謊,是他殺了程茂,才故弄玄虛編出這番說辭,以示自己清白。大人為何非要認定是草民所為!”
陌以新不緊不慢道:“因為若是他們作案,都沒有理由必須要讓程茂在死後一段時間處于立位。”
林安暗歎一聲的确,隻有劉榮光,他要讓程茂的屍體成為自己的替身給陳元正看見,作為不在場證明,便要讓屍體“坐直”。他巧妙地借用了讀書人頭懸梁的習慣,讓倒影在床上的懸屍繩顯得無比自然,卻忽略了如此帶來的屍斑變化。
衆人皆恍然大悟。
劉榮光面如土色,卻仍舊道:“這些都隻是猜測!”
“你想要證據?”陌以新笑了笑,“程茂房裡武器衆多,你昨夜動手時,沒有像今早一樣,選擇更為輕便的刀劍,而是用鐵錘這種鈍器,就是為了避免大量出血,在來回搬運屍體的途中留下痕迹。然而,鐵錘擊腦主要是顱内出血不假,但也不意味着不會有一絲血迹從傷口處滲出。林姑娘——”
陌以新突然看向林安,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盛着淡淡清光,兩分專注,又有兩分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