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敲門……”秦華芝答,“門是虛掩的,民婦敲了幾下,門便開了。”
這一番盤問之後,高縣令帶來的仵作終于從屋裡走了出來,恭敬道:“回禀大人,死者死因是腦部受鈍器所傷,房中武器架上的鐵錘正與傷口吻合,應是兇器無誤,此外再無明顯傷痕。死亡時間應是在昨夜亥時到子時。另外……”仵作頓了頓,好似有些猶豫。
陌以新道:“但說無妨。”
仵作便道:“屍斑的位置似乎有些古怪。”
“有何古怪?”
仵作解釋道:“回大人,屍斑的形成,是由于人死後血液流動停止,從而墜積于屍體低下部位。按理說,如死者這樣俯卧的屍身,屍斑本應分布在顔面、胸腹以及四肢的前面。然而這具屍首上,屍斑卻多位于下腹部與下肢。”
高縣令狐疑道:“下腹部與下肢,這是站立姿勢才會産生的屍斑吧?”
“大人所言正是。”仵作點了點頭,“這樣的屍斑,說明死者死後不久,有一段時間是處于立位的。”
屍體……站立?林安皺起了眉。
高縣令叱道:“胡言亂語,人都死了,又怎會站起來!休要在此惑亂人心。”
仵作見上官不悅,連忙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
陌以新不置可否,隻又轉向那幾人,目光掃過一遍,道:“昨夜亥時到子時,你們都在何處,所做何事?”
閑人許平首先答道:“回大人,草民通常早眠,亥時已在房中睡下了。”
書生劉榮光畢恭畢敬道:“回大人,草民忙于讀書,通常很晚才歇,昨夜也是子時後才入眠。”
剛被叫回來的短工陳元正有些誠惶誠恐:“回大人,草民、草民每日都早出晚歸,昨夜也是子時才回來。”
陌以新問:“你回來時可曾留意到什麼?”
“回大人,當時許平房中已熄了燈,劉榮光房裡還亮着,他同往常一樣坐在桌邊苦讀。還有程茂……”陳元正說着,面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神色,“草民回來時,他還在房中敲敲打打,但、但是……”
林安見他吞吞吐吐,忍不住道:“但是什麼?”
陳元正面色愈發惶恐:“草民正要進屋休息,卻聽見程茂屋内隐隐傳來一聲低呼,接着便是類似重物墜地的聲音。但、但草民無心多問,故而未作理會,之後便再無動靜了。草民還以為是他不小心絆倒,碰倒了桌椅,便也未再多想……”
“莫非他便是在那時受到襲擊的!”高縣令眼睛一亮,“陳元正,你可從窗外看見裡面人影?”
“沒有。”陳元正抹着汗答,“程茂房間的确亮着燈,隻是正對窗戶的方向什麼也沒有。”
高縣令忙轉向劉榮光與許平,道:“你們二人呢,昨夜可曾聽見動靜?”
劉榮光道:“回大人,草民讀書時心無旁骛,并未聽見。”
許平也搖了搖頭:“草民睡覺一向很沉,否則,像程茂這樣總在夜裡敲敲打打,草民早就搬走了。”
陌以新此時才道:“三更半夜,程茂還在敲打什麼?”
此話一出,劉榮光的面色首先變得難看。陌以新顯然也注意到這一點,于是看着劉榮光,等他回答。
劉榮光果然開口:“回大人,程茂經常故意拿房中兵器敲敲打打,夜裡尤甚,是為了打擾草民讀書。”劉榮光歎了口氣,“程茂性情暴躁,且自私無賴,兩月前曾與草民發生摩擦,此後便處處針對草民,甚至故意制造噪音幹擾,草民曾找他說理,他反而得意洋洋,說隻要給他錢财,他便肯安靜。”
高縣令那一雙眼眯了起來,上下打量劉榮光一番,道:“這不就是殺人動機嗎?”
“沒錯!”許平後退一步,“我差點忘了,前兩天你們還打了一架,你的手都被他打傷了!”
林安早便注意到劉榮光手上的紗布,原來竟是被死者打傷的。
陳元正也同許平一樣向旁退開一步,兩人似要與劉榮光劃清界限。
“等等,等等。”高縣令忽然又想到了什麼,“陳元正昨夜晚歸時,還看見劉榮光在房裡讀書,而程茂正是在此時發出低呼,之後便沒了動靜。也就是說,在程茂被害之時,劉榮光正在另一間屋子裡,剛好有了不在場證明。”
劉榮光連連點頭,又惱怒看向另兩人,冷冷道:“你們難道沒有動機?你——”他指着許平,“上個月程茂走路被你撞到,揍了你一拳。還有你——陳元正,你上上個月備好的房租,不是被程茂偷去的嗎?上個月也差點被他偷去,你忘了嗎?”
劉榮光言罷,許平與陳元正果然不再理直氣壯,顯然這些都是事實。三人互相對視,最終一齊對陌以新與高縣令表示,雖讨厭程茂,卻絕不會因此殺人。
高縣令一時無言,這下可好,這程茂簡直是院裡的公害,每個人都有動機。
林安搖了搖頭,看向陌以新,輕咳兩聲。
陌以新原本正要開口再問什麼,看到林安有意投來的視線,眉心一動,便示意高縣令先主持局面,他則轉身向林安走去。
林安也不多話,走到劉榮光的屋中,果然看見桌面上筆墨紙硯皆備。林安背過身去,提起筆,蘸了墨,在紙上寫下一個字,而後将紙折了幾折,回身遞向陌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