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花林奔向門外。
買水隻是她的一個借口,真正的原因是,醫院内有種叫她無法喘息的窒息感。
心中壞事的強烈預感遠勝從前的一切,大到她完全抑制不住,隻想落淚。
與感知器相處了這麼多年,再結合當下的情景,這次的嶽花林不難判斷,究竟是什麼程度的壞事,才會讓她産生幾乎肝腸寸斷的痛楚——
趙家飛救不回來。
在明知這種結果的前提下,嶽花林實在無法再去以一種欺騙與無奈的情感去安慰趙菲菲,她捂着胸口在後門失聲痛哭。
往來有很多人經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看過走過,在如此環境的哭泣,不存在别的情感,隻有醫學的回天無力。
她的錯,她的錯……
一牆之隔的醫院内,嶽花林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來了。
不知是否是考慮到家屬的複雜心情,王培這回一改往日的公事公辦,居然還換上了一副相當誠懇的語氣:“趙女士,你哥哥的工傷駱氏已經幫他申請了,錢的事你不用擔心,現在就是專心治……”
王培還沒說完,醫生就從手術室裡出來了:“出血止住了,但患者身體裡發現了腫瘤,我們醫院的條件不夠進行腫瘤切除手術,你們家屬盡快安排轉院!”
沒等趙菲菲開口,王培直接點頭道:“知道,我們來安排。”
趙菲菲哭得完全說不出話,不知道是感謝駱源,還是擔心趙家飛的病情。
也幸虧旁邊還有葉宜甯能幫着說幾句。
“真的太謝謝你了駱總,又是預付工資幫家飛哥救急,又是安排醫院,太謝謝了,您真是良心企業家……”
敏感的駱源迅速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信息碎片:“預付工資?”
他瞥了眼王培:“你給趙家飛預付工資了?”
王培本就事多腦渾,一聽這話也是一頭霧水:“你說的是哪位員工的工資?”
葉宜甯回地漫不經心:“嶽花林啊……她剛給家飛哥打了二十萬呢,前腳剛走,哎?您跟她不是一起來的?”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王培便從後門追了出去。
人來人往,剛剛還在的人早已消失在人海中,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她運行的軌迹。
“駱總,人跑了。”
客觀事實讓駱源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好啊,這姑娘現在學會知己知彼,“凡事先他一步”了。
她哪有這麼多錢?
若非當初吃準了她兜裡沒錢,他也不會将她逼到絕路逼地如此順利。
駱源皺起眉:“查趙家賬戶那筆錢的來源,看看到底是誰打給他們的。”
*
任何事物都可能失效,感知器不會。
後門外站了沒一會兒,嶽花林就感覺到感知器正以斷崖的速度停止運作,剛剛的心衰難耐瞬間熄滅,長久的焦慮感消失,身體逐漸趨于惬意,皮膚甚至能清晰地體認到陽光的柔和。
但這種舒适的愉悅并未讓嶽花林高興,多次的驗證使她百分百确認,是駱源來了!
自身腳步完全不聽使喚,它們在拼命朝着讓自己舒服的反方向奔跑。
與當初鄭三寶之死一樣,趙家飛的事故也是這個男人一手促成!
他來這看患者,完全就是惺惺作态!他表面上安慰家屬,實際皮囊之下,則在醜陋地逼迫自己現身。
嶽花林越跑越遠,跑到實在無法繼續時才停歇。駱源帶給她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大到光是想到他,她就畏懼煩躁。
等到回到家時,嶽花林感覺自己的腿完全麻了,然而,難受的感覺還不止于此,感知器因為不速之客的出現,中途抑制了一小會兒,等再次發作時,不知是報複還是什麼原因,作用程度比從前更甚。
心髒的難受持續到了大半夜,在某一時刻,嶽花林會突然産生“死了得了”,又或是“去服軟吧”的想法,但下一秒,她就會打開勵志視頻,以澆滅自己這種荒謬的設想。
折騰到半夜嶽花林才迷迷糊糊的睡着,等第二天醒來,感知器的焦慮感比昨天緩解了一些,她不由得慶幸,幸虧昨晚自己堅持了下來,沒像當初一樣犯蠢,去再次招惹駱源。
*
趙家的那筆錢,來自一個無法查詢戶主姓名的虛拟賬戶。
什麼人會使用虛拟賬戶?
必定是做見不得人之事的人。
黃毛用力啐了一口,以示自嘲:“嘿,這嶽小姐現在厲害啊,榜上大人物了,二十萬說轉就轉,還用的虛拟賬戶……駱哥,要我說這麼大海撈針的方法找人太費勁了,要不要上點手段,你像今天,她不就第一時間主動現身了麼……”
駱源敲打桌面的手指停了片刻,黃毛一見有戲,立馬湊上去繼續說:“駱哥,嶽小姐沒爹沒媽,還是小地方來的,能在尚市活這麼久,全憑這幫朋友的相互救濟,咱們就從她朋友這下手,她心腸軟,朋友一個個出事,她肯定不能見死不救……”
王培差點一巴掌扇了上去,你個呆子,你又知道嶽花林不可能見死不救了?你是不是忘了,眼前這位現在如此執着地“追尋”嶽小姐,正是因為記恨她當時的見死不救啊!
王培沒臉聽黃毛講話,直接把黃毛轟了出去,順手關了門後,又不忘回來給駱源倒了杯茶,邊倒邊說:“駱哥,黃毛沒上過幾年學,他說話就是典型的沒文化……對了,要不要我給小清再找一個家教?”
黃毛雖然走了,但話,駱源聽進去了。
為救朋友,她甚至想盡辦法,去找一些不明不白的人,借高利貸也要把朋友救回來。
真有趣啊。
因為朋友幫過她,所以她不能眼睜睜看着朋友有事……
那難道當時她毫不猶豫地丢下他直接離開,是因為他從前沒有有恩于她?
呵。
鄭三寶跟她素未蒙面,她不也照樣救麼?
鄭三寶憑什麼?
駱源的停止的手指又點了起來。
動她朋友,駱源不是沒考慮過這種變态的手段,但同時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他真的這麼做了,那他與嶽花林之間除了仇恨,就再無其他可能了。
縱使是仇恨,他也強勢地隻允許單項箭頭——他對嶽花林仇恨。
在嶽花林心裡,必須對他是絕對的尊重,服從。
甚至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