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齡增長,他窺見更多不堪的事實。
他看到母親捧着手機時不自覺的笑臉,在雨天撞見車後座裡,母親和别的男人在擁吻。
多可笑。
這個世界并不像表面那樣美好。
他為自己當時的天真感到恥辱。
他在父母的言傳身教下也學會了完美僞裝,上學時的心理測試,他照着優秀的選項勾題目,對自己的悲觀情緒視而不見,任由它發展。
沒有人能救他。
父親的其中一個情人,在他高一那年的春節找上門來。
合家歡的日子裡,外面的鞭炮聲和家裡砸東西的聲音交替響起。
那個女人挺着隆起的肚子,邊哭邊笑。
她比時序大不了幾歲,臉上的膠原蛋白襯得母親的臉愈發的黑。
她仗着自己是孕婦沒人敢動,問時序是“喜歡弟弟還是喜歡妹妹”。
時父罵人的話被她躺在地上撒潑硬生生逼回到肚子裡。
周芳禮氣急敗壞說要報警,女人來了精神,大喊大叫讓周芳禮趕緊報警,看看警察來了究竟是丢了誰的臉,甚至大言不慚說要告他父親強.奸,肚子裡的孩子就是證據。
“你到底想要什麼。”他問她。
女人抹了一把臉,抽出小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猙獰着說:“讓你爸媽離婚,再跟我結婚。”
他将人逼到牆邊,伸手攥住刀刃,鮮血順着指縫一滴一滴流出,滴到女人黑色的長裙上,開出一朵朵妖豔的花。
他說:“給你兩個選擇,給你一筆錢把孩子打掉,以後不準再出現在港琴市。”
“你威脅我?”女人的聲音開始顫抖。
“第二個選擇。”他攥着小刀抽出,刀尖隔着衣服一路劃到女人隆起的肚子上,“我在這親手解決了你。”
“不……你要是殺了我,你自己也就完了!”女人垂死掙紮。
他并不廢話,刀尖往裡抵住一分。
感受到肚子尖銳的疼痛,女人吓到腿軟跌倒。
這個男孩一定會殺了她。
駭人的冷氣自背後竄起,她毫不猶豫答應拿錢走人。
最後仍是不甘心地問:“你小小年紀怎麼能對一個生命這麼殘忍。”
小刀落地,染着血的五指印在她的肚子方向的衣服上。
“我沒有什麼弟弟妹妹,死胎而已。”
鬧劇結束後,他和女人一同被秘密送進醫院。
看着被纏上繃帶的手,周芳禮隻覺驚心。
她質疑兒子何時變得這樣冷血。
“這些都是你教我的,媽媽。”他沖着周芳禮笑。
就像小時候他撿到的那隻流浪狗,最後的結局也隻是被撞死而已。
時序說這些的時候,感覺不到一絲的難堪。
他盯着天花闆,眼睛一眨不眨,語氣就像是在複述别人的故事。
“後來他們……”幹燥的唇縫剛漏出幾個音節,卻被陳若蘭指尖的溫度截斷。
“别說了。”陳若蘭輕輕制止他。
時序停止發聲。
他以為陳若蘭害怕。
隻空洞地睜着眼睛。
直到掌心被陳若蘭柔軟的指尖小心翼翼撫上。
“疼嗎?”
“什麼?”
“這裡。”陳若蘭摩挲着他掌心的紋路,聲音很輕,“心裡得多難受才能感覺不到疼呀。”
陳若蘭撐起身子,跪坐在有些發潮的舊床單上,用帶着體溫的掌心覆住時序空洞的眼睛。
“你不需要原諒任何人,那些爛在泥裡的人就讓他留在過去。你已經活得很努力很出色了,不該你承受的,就都扔了吧。”
“從今以後,你就隻做你自己。”
明明是在黑暗裡,時序卻透過指縫,看到漏進來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