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手牽着手睡了一覺。
以為天亮起來,就會是美好的一天。
然而沒有。
上課的時候,時序被老丁喊了出去。
理由是家人重病。
那天時序沒有再回來。
第二天,時序也沒有來。
有人來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收拾走了。
陳若蘭旁邊的位置空了下來。
彼時因為蚯蚓的事,方俏俏聯合班裡跟她玩得好的男生女生開始孤立陳若蘭。
她們在陳若蘭靠近時故意沉默,又在她走後哈哈大笑。
時序離開後,方俏俏第一次跟陳若蘭說話。
她呲着牙一副“都是你害得他”的憤怒模樣,然後被陳煜推着肩推走。
陳煜曾私下找過陳若蘭,告訴她一些時序的近況。
比如時序現在被關在了老宅,就連手機都被收走,家裡人為他單獨請了家教老師,高考前都不會再回來。
比如時序曾經想逃出來,後來家裡甚至連刀具都不再出現。
比如時序代陳煜向她轉達,好好學習,請等他。
陳若蘭的日子同樣不太好過。
在時序被關起來的日子裡,時父曾經來過一次學校。
他跟老丁到底說了什麼不得而知,後續是老丁單獨找陳若蘭談話,嚴肅地問她“早戀”的事。
“我沒有。”陳若蘭麻木的反駁。
證人是方俏俏和班長。
她們說陳若蘭和時序關系密切。
說這句話的時候方俏俏的嘴撅的老高,她把胸前别的熊貓發卡攥在手裡,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老丁氣不打一處來,讓方俏俏别弄出怪動靜。
方俏俏嗆了一聲扭頭就沖出了辦公室,臨走前還狠狠瞪了陳若蘭一眼。
班長好脾氣地跟老丁解釋,說快高考了她們壓力大。
“快高考了整出這些破事!”老丁呵斥的口水噴到陳若蘭的臉上,她忍着惡心用手背擦拭臉上的痕迹,然後又背到身後,狠狠掐着自己手掌的虎口。
找她們兩個人來給自己判罪,陳若蘭真是無奈。
但她還是那句“我沒有”。
“還說沒有?”老丁擡眼掃視了一圈辦公室沉默的其他老師們,聲調依舊高昂,“你知道時序為什麼不來了嗎?還不都是因為你!”
一個勁爆的八卦讓在場的老師們都紛紛擡起頭,相互交換了驚訝的眼神。
有年輕的女老師試探着安撫:“丁老師你火氣别那麼大,小姑娘快高考了,别給吓壞了。”
“高考?她哪還有心思高考。人家時序的父親親眼看到他們兩個去開房!”老丁将頭轉回來,架在鼻尖的眼鏡反着光,“陳若蘭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究竟知不知道‘廉恥’兩個字怎麼寫?!”
陳若蘭怔在原地。
站在她面前咆哮着的老丁像一隻毒蛇,吐着毒信子向她逼近,噴灑着毒液,勢必要咬住她的喉嚨,讓她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虛掩的辦公室門外,人影重疊晃動,窸窸窣窣的聲音與辦公室内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睛化為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将她捆綁,将她麻痹,将她吞噬。
所有人好像都默認了這件事是真的,剛才還在幫她說話的女老師也眉頭一皺,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
陳若蘭深深吸了口氣,才感覺在這一片混沌之中扒出一點生存空間出來。
她掐着自己才沒讓自己哭出來,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她的憤怒與不解。
“我跟時序沒有任何關系,我們沒有在早戀。”
要怎麼自證清白?
再向所有人昭告時序的父親才是那個去開房出軌的爛男人嗎?
可時序并沒有做錯什麼,憑什麼要讓他成為大家的談資呢。
老丁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其實你們處在青春期,男女生相互有好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時序又是一個我看了三年非常優秀的男孩,但你們即将高考,我不希望在這個關鍵時刻,毀了他的前途。”
不論老丁說什麼,陳若蘭都堅定的昂着頭:“我和時序是清白的。”
“我最讨厭說謊的學生。”
陳若蘭把自己的手掐到失去了知覺,可眼淚還是流了出來,她感到屈辱。
看着陳若蘭哭紅的眼睛,老丁以為她是知道自己做錯了,歎了口氣,語氣也軟了下來,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你寫一份檢讨書,當着全班的面念一遍,既是給自己一個悔過的機會,也是讓班裡的人拿你當個警鐘。這樣,你的事我既往不咎。”
陳若蘭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做垂死掙紮。
“我為什麼要寫檢讨書。”
“我沒有做錯任何事。”
老丁看向她的眼睛裡,一副“早知道鄉下人的素質是這樣就不該接收你到我們班裡來”的表情,像是淬了毒。
“我是管不了你了。”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低頭開始翻找陳若蘭入學時的材料,“讓你家長把你領回去吧,我們班廟小,成不了你這尊大佛。”
陳若蘭的身型晃動。
她的臉刷得白了下來,走到老丁的桌前,手指抓着桌沿,因為用力指節泛着白。
“丁老師,您什麼意思……”
“現在會說别的話了?”老丁氣笑了,“需要我說的更明白點嗎?不寫檢讨書就退學!”
辦公室内鴉雀無聲。
陳若蘭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往下砸。
震在耳膜旁,再墜入無心深淵裡。
她已經拿到了帝都電影學院表演系的入學資格,她離夢想一步之遙。
她不可能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