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英收回絹子:“沒有。”
劉珉之沒話找話:“張嬸,你怎麼在這邊擺攤?以前那邊的生意不做了?”
“那個,那個鋪子給别人了。”
“這樣啊。”
瞧她樣子,過的很不好,劉珉之不便多問。
王桂英并不知道張嬸原先有個自己的小店,可以在店裡做豆腐賣豆腐,不用出來風吹日曬。王桂英嫁到縣裡五個多月,隻知道這女人賣的豆腐便宜好吃,還帶着個聾啞的男孩。
“二奶奶,這錢是您剛才落在我攤上的,我把錢還您。”
張嬸從懷裡掏出幾枚銅元。
“這不是我落的,這是給你的豆腐錢,你拿着吧。”
“豆腐是我請少爺吃的,不要錢。”
“做生意都不容易,哪能不要錢?”
“是啊張嬸,收下吧。”
“不行。”
劉珉之緩聲勸她:“張嬸,您就别跟我客氣了,我白吃白拿心裡過不去的。”
“那也不行,就算要收,一塊豆腐五文,我隻收五文。”
她固執的很,兩人推拒不過,将多餘的錢收了。
張嬸明顯松了口氣,自語道:“就是,不能多要,不能多要,我隻收五文錢。”
兩人又對視一眼。
豆腐攤連塊遮太陽的布蓋都沒有,不好落腳,劉珉之與張嬸略說幾句話便告辭了。
王桂英抛着手裡幾枚銅元。
劉珉之感慨:“倒是我不好,想來看看張嬸,還讓她少拿了錢。”
“嗯。”
王桂英心不在焉,他們倆并排走着,劉珉之的影子比她高出一截。
“張嬸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小時候大家都叫她豆腐西施。”
“嗯。”
日頭往西,劉珉之的影子也往她這裡偏,王桂英拉長步距,踩在他的影子上。
“她雖然是個寡婦,但是能幹,街坊都挺敬重她,小孩子也都喜歡她,這些年竟被磋磨成這樣了。”
“是啊。”
“那個小孩子,我倒是沒印象,居然是個聾啞的,可惜了。”
“可不是。”
劉珉之惆怅時愛找人說話,說出來他心裡就好受多了。王桂英不鹹不淡地應着,也能勾住他把話說完。
他想,他對漳縣的印象停留在很多年前,如今的漳縣是陌生的。
街上迎面來了個醉醺醺的漢子,人長的高大,穿着新式襯衫,衣領卻敞到腰肚,就剩最下面一個扣子沒散。這人不知喝了多少酒,臉和脖子連着通紅泛紫,步伐踉跄的能從東邊歪到西邊。
劉珉之移到從王桂英右邊移到左邊。
這下變成王桂英的影子往他那邊斜了。
王桂英呆呆看着變化的影子。
“喂,看路。”
“哦,哦。”
王桂英回過神,才發現不是在說她。
那醉漢歪扭着撞上劉珉之,整個人的重量倚靠壓上,像一隻笨重的熊。
虧得劉珉之高,沒被這家夥壓倒。劉珉之撐起胳膊肘頂住他,另一隻手輕拍他的臉:“醒醒。”
“嘿嘿,嘿嘿。”
醉漢埋頭在劉珉之胸口揉了兩把,劉珉之臉色鐵青,将人踢開。
醉漢順勢倒在地上,翻了個身,四仰八叉對着太陽。
劉珉之上前踢他兩腳:“喂,滾一邊去,别擋路。”
“嘿,嘿嘿。”
醉漢似乎陷進美好的夢裡,紋絲不動。
“别管他了,這種人多的是。”
劉珉之神色厭惡,使勁拍被摸到的地方:“大白天醉成這樣,真是個渾人。”
王桂英輕聲道:“你倒是跟别人都不一樣。”
“什麼?”劉珉之沒反應過來。
“沒什麼。”
女人的眼睛黑亮。
劉珉之慌忙移開視線。
他又不傻,他能聽明白。
兩人并排,這條路仿佛走不完似的,沉默對一個人是折磨,對另一個人是暧昧。
“小蔥?”
劉珉之感到解脫的欣喜。
瘦小單薄的姑娘捧着一座肉山,隻顧盯着山頂别塌,雙目炯炯十分嚴肅。
“二奶奶,二少爺!”她胳膊繃得筆直,“我買完了!”
王桂英上前檢查,拎起最上面一根繩頭,提起一扇排骨。小蔥懷裡還有一隻羊腿,一條牛裡脊。
“怎麼全是紅肉,雞鴨魚都沒有嗎?”
小蔥嘴巴圓張:“啊?”
“晚上吃倒沒問題,明天早上吃這麼大塊的肉不消化。”
小蔥态度端正:“我再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