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姜盂終于坐不住了,他倏然起身朝堂中跑去,聲音都發着顫,險些踩了袍子跌倒。
“住手——!住手!還請仙尊手下留情!”
衆人一陣愕然,但俞寒卻并不理睬。
她翻手結印,在定神珠光的照射之下,殳浩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小腿朝着膝蓋外側彎折過去。
隻聽“咔嚓”一聲脆響,那雙腿在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呼中頹然墜落。
“額啊啊啊啊啊————!!”
公西彥聽得仇人慘叫,心中自然暢快。可比起殳浩的慘狀,那陣中女子的身影更能吸引他目光。
她定是知道若僅僅斷其筋骨,于藥王谷治愈最多不過數日。所以特意用那定神珠光封人靈蘊,使其筋絡盡廢,靈力運轉不能。
那珠子映得公西彥眼角泛紅,眸光潋滟。
她是真的在替他複仇。
“你們還等什麼!!都快給我上啊!!”
姜盂心急如焚,一聲怒斥之下,隻見匿在四方的殘影奔躍而出,齊齊攻向那陣中一人。
公西彥定睛一看,正是那晚将其圍困的數名修士!
俞寒彎唇,于包圍之下收掌合眼,頃刻,那幾具身影便突然凝固在半空中。
天地靈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盡歸她身,世間仿佛在一刹靜止。爾後那壓縮又爆發的靈氣在眨眼之間震蕩而出,一柄靈扇伴随破空嗡鳴飛旋而出,精準地割斷了所有襲擊之人的咽喉。
隻見鮮血噴濺,噴薄而出的靈勢震飛了四周的木窗房檐,又被俞寒用魂幡擴陣束縛在了公堂之中,隻剩來不及逃散的甯元德和姜盂摔了好大一個屁股墩。
被庇佑的百姓們雖吓着了但不肯離去。
公西彥被靈風吹散的額發迷了眼,隻朦胧間見到了混亂中那人對他回眸淺笑。
我說過會為你報仇。
他讀懂了她的唇語。
風停,幾具屍體重重落下,殘魂祭于魂幡,結束了他們惡貫滿盈的一生。
而陣中的殳浩也早已痛昏過去,被俞寒跟爛泥一樣随手扔到了姜盂面前。
姜盂看着不省人事的殳浩,氣得幾欲嘔血,指着俞寒的手指抖成了篩子:“你…你竟越境殺人,如此草菅人命…”
“我越境殺人草菅人命?”俞寒被逗笑了,不許他玩道德綁架的文字遊戲:“且先不論你們手上沾了多少人血。知我的境界還讓他們往上的可是你姜大家主。我又不是聖人,自保的時候控制不了下手輕重。”
她敏銳地調轉了話題:“倒是這殳浩,何時變成你姜家的孫子了?”
說道此事,廖甯突然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她将兩人對峙地目光吸引過去,似乎想打圓場。
“道友可是消氣了,此陳年舊案,就此了結吧。”
“是是是。”甯元德擦着冷汗在一邊點頭如搗蒜:“俞仙尊鬥法之際也不忘護着我等凡人,公西仙君更是以物美價廉之藥造福我禹城百姓,此案之結,定是民心所向啊!”
那姜盂聽着耳邊閑言碎語,看着自己最器重的親孫下肢流血不止,不禁鬓發盡散瞠目欲裂。
自他姜家出修真天驕入世以來,何曾受過如此屈辱。
“物美價廉…民心所向?”他擡起頭怒視那甯廖二人,啞着嗓子一字一句:“公西氏擅自将藥材丹物降價三成,破壞行規逼我等憤而反抗,這也算民心所向嗎!”
俞寒挑眉,看來這殳浩對姜家确實意義非凡,自己竟真把這向來沉得住氣的老狐狸聊爆了。
不等她發言,人群之中突然出現諸多侍衛。
隻見他們撥開一條道路,竟直直走出了趙、吳、王三姓世家家主。
衆人被這架勢唬得不輕,紛紛離遠了點,連議論都隐秘了起來。
趙昆領着其餘二人向廖、甯二人行禮。
“姜家主所言不虛,公西彥私自降價産藥,罔論禹城百年市場行規,意欲行壟斷之舉,此事不可不議,不可不罰。”
也不知幾人是不是覺察了俞寒操弄輿論的手段,百姓裡竟也出現了數名商販模樣的人物,拉着一旁的人絮絮叨叨。
“可不是嘛…自從公西彥開始給醫館供貨,我那工坊已數月不曾開張了,連雇夥計的錢也發不出去,真是苦了他們的一家老小…”
“那公西道長雖身世可憐,可開店着實是不給人活路,連路上擺攤賣些零碎草藥的都沒了生意…”
“你别看他現在賣得便宜,等到時候其他賣藥的都被逼死了,這藥怎麼賣,買多少不都他說了算?我們這些普通人生個病還怎麼活?”
“你說的倒也有道理啊…”非議以漣漪之勢在人群中擴散起來:“我雖不懂經商,但知這一家獨大之勢是萬萬不行的,還不如讓那些世家相互制衡呢…”
“這公西氏雖草根出生,卻到底是個修者,若日後得勢隻手遮天,還有那厲害的女仙人做依仗,怕是比趙吳姜王還會為非作歹…”
有人煽風點火道:“你沒瞧見那藥王谷長老都治不住她嗎…竟當面殺人,還将其弟子打了個半死…”
衆人點頭:“是有些狠毒。”
當個體組成集體,群衆的邏輯和思維就變得混濁而遲鈍起來,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一切争端緣何開始,就連那義憤填膺大快人心的情緒,也瞬間被危及自身利益的可能擠占了出去。
俞寒見到衆人望她的目光又變成了忌憚和猜疑,劃出了人和人之間的道道溝壑。
公西彥見狀生怨,不曉得自己怎将藥賣得便宜了還遭平民莫須有地诟病,正欲怒聲反駁那群過河拆橋的凡人,就被俞寒沉沉地按住了肩膀。
他擡頭望她,隻見那人星目含笑,不減那唇邊的一縷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