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寒在非議聲中抛出一本賬冊。
那卷軸被仙法托舉在廳中,緩緩展開數米,竟在衆人面前将公西氏做生意的本利展示出來。
她攤開袖子坦坦蕩蕩:“以這清肺丸為例,禹城進采藥材皆為藥王谷所供,仙植靈葩頂了天算不過五兩銀子。算上運輸制藥營銷等開支,理應折算三倍以十五兩盈利。”
“而俞某自認是個奸商,将這藥價足足翻了一番,以三十兩出售,卻仍被指責惡意降價。”
“我倒要問問,趙吳姜王四氏将這清肺丸擡價至四十兩,利潤高達七倍,這等暴利行徑,不才是真正在破壞市場嗎?”
俞寒捏着扇子指向趙昆:“所謂蓄意降價破壞市場,無非是以低于成本之價惡意競争。”
“公西氏丹藥售價不過讓些盈利,以諸位世家工坊規模,能将物力成本控制得更低。若是售價與他持平,不見得比我等少賺,以何揣測我逼死同行之意?”
“諸位口口聲聲讨伐修者之過,自己身為凡人卻連三分利也不肯讓于民,哪來的臉指責我隻手遮天。”她奚落道:“可真是賊喊捉賊。”
涉及到自身利益,這圍觀公堂之人議論起來又是另一番架勢。有人瞄着那賬簿苦心計算,還有人與旁人争得面紅耳赤。
剛剛出言猜疑公西氏的人則都鬧了個大紅臉,悄無聲息退到人群中去了。
王鴻禧死死盯着那張卷軸,見那藥材采買原價清晰地羅列其上,不禁尖聲驚叫出來。
“不可能!你怎麼會有這本利之數,明明隻有我們…”他突然意識到說錯了話,急忙捂住了嘴。
俞寒微笑:“王家主是想問,藥王谷原料所供,分明被你四家寡占,這價單如何落于我之手是嗎?”
王鴻禧剛想出言補救,卻不料被俞寒直接點出,此時若再開口,倒有些欲蓋彌彰。
另外三人也隻能沉着臉瞪那王鴻禧,由着他人理解成他們的默認。
俞寒也不追擊,隻是搖着扇子看向群衆:“大夥們自己評評,到底是誰在這市場上行壟斷之舉?”
“是啊!”衆人恍然大悟:“搞壟斷的不是一直都是這禹城世家嗎!”
“何止是藥材市場,這各行各業不都有他們操控價格的影子嗎!”
“剛才到底是誰在為這些權貴豪強說話啊,差點把我都忽悠進去了…”
“是他!我看那人跑了!肯定是世家的走狗!”
“群衆裡面有壞人呐…”
忽又聽一人大聲說道:“這藥王谷也是,怎得可以管世家指責别人壟斷,自己卻由着世家壟斷自家的采購呢?”
廖甯聞聲見苗頭不對,突然出聲向姜盂等人勸止:“公孫氏并未破壞市場行規,諸位就莫要無事生非了。”
姜盂正抱着昏迷的殳浩痛心疾首,聞言低低不禁低低冷笑:“好一個無事生非。”
他臉色陰沉,犀利的目光暗藏着瘋狂,沙啞的聲音卻顯得冷靜。
“廖長老倒是把自己摘得幹淨,我四家為何将這本利擡高七倍,您心裡不是很清楚嗎?”
此言一出,四下驚異,比起那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此等涉及官權勾連之事顯得更為聳人,百姓們紛紛如爆炸般指摘他們來。
“放肆!”廖甯顯然沒料到他會口出此言,素來平靜的表情終于出現一絲裂痕,又企圖含混道:“我藥王谷行事,豈能由着爾等妄議!”
“是嗎?”俞寒斜睨着廖甯,沒打算放過她:“我倒覺得貴宗販賣藥材的賬目,頗有些蹊跷呢。”
隻見空中卷簿原本的價目墨迹淡去,取而代之的,赫然是那藥王谷數年來藥田走賣的賬目!
其間邏輯不通之處,還貼心地用紅色筆墨圈出,密密麻麻一片,令人觸目驚心。
廖甯大駭:“你…你怎會有此簿?”
她冷汗直流,難道谷内出了奸細?
此等物證配合廖甯表情,加上姜盂的暗示,旁人豈能不知這其中關竅。
一時間聲讨四起,藥王谷廖甯等人徹底成了戟指怒罵的對象,凡人斥責之聲不絕于耳。
“這些貪贓枉法的狗賊,作此污糟之事還敢設計誣陷公西仙長,簡直想把我等貧民往死裡踩!”
“好一個濟世救人的藥王仙谷,獨攬藥田、診金高昂也就罷了,還要将我等凡人之财榨得一幹二淨……”
“嗚呼哀哉!我等賤民何時能有出頭之日…!”
廖甯見狀怒極,正欲開口鎮壓,卻被俞寒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補了一句:“廖長老,您用贓款養着的凡間情郎姿色甚是不錯,我見了也是心生歡喜呢。”
廖甯身側的親傳弟子聞言色變,她面色鐵青地閉了嘴,唯恐俞寒再抖出什麼令她顔面掃地的誅心密語。
眼見衆人吃瓜之下,堂中數人皆面露尴尬避開目光。唯有公西彥緊蹙秀眉望向俞寒,似在分辨她輕佻之語的真假。
俞寒感受到那絲視線,不知為何莫名升起一股負愧之意,她擺了擺頭讓自己别想太多。
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在座的數人皆已發現,俞寒的一言一行早有預謀。
雖然此次公堂為誅滅公西氏而設,如今卻反為俞寒所用,在布局下走到了此等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