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下驚詫,任誰也想不到那聲名鵲起的玉算仙君竟是一女子的裙下之臣。
看客的好奇心頓時被拔得更高,更有多事之徒奔走相告,一時竟是形成了萬人空巷的局面。
甯元德上下打量俞寒,見其氣度非凡靈蘊護體,眼珠一轉露出谄笑:“自然、自然,俞小姐可作被告的訟師,請上座。”
一旁的姜盂冷哼一聲,狀若輕視移開了目光,可敲擊檀座的手指卻暴露了他内心的焦慮。
此女定是知曉那公西彥于獄中身負重傷不便出席,此番竟未借題發揮,是何居心?
但見俞寒輕巧落座,甯元德開始端起架勢走流程。
“來人,将那狀訟亡母死于公西彥售藥者宣上來。”
俞寒聞言咋舌,好家夥,短短幾個字看似闡述事實,實則放出了第一波節奏的引子,這禹城城主可真是兩邊都不得罪。
城主話音剛落,旁院便來一負荊之人。
隻見他背部新舊傷痕交織,皮肉綻開,鮮血直流,重重跪在了廳堂之上,将額頭磕得悶響:“求城主為小民做主,為家母償冤!!”
觀客們喃喃之下,甯元德清了清嗓子:“張伸,你背負荊棘,這是何意啊!”
張伸哭道:“小人自幼亡父,家母辛勤撫我成人卻患下勞疾,苦痛久矣,故小人集畢生錢财購得靈藥,妄解家母之憂。”
“誰知家母服藥後竟殒命黃泉,某為人兒女不僅未能盡孝,反害生母慘死,日夜寝食難安,隻欲陪恩母一同離去,又恐那公西鋪子的毒丹輾賣于世繼以害人,恩母九泉之下難以瞑目…
“故綁荊狀訴,一為負母生恩之愧,二以昭公西小人之志!”
此言激蕩,母子之情感人肺腑,令衆人唏噓。書生負荊單刀豪門庭貴,貧客大義,壯志凜然,令衆人欽佩。
好一番苦肉之計和強力通稿,繞是俞寒也不得不歎服。
隻見衆人圍觀那書生背上鮮血淋漓,皆是心情複雜,更有婦孺落淚。
“可憐這張伸花光積蓄,卻買來了母親的死期,實在令人歎息…”
“聽說他拒絕了公西彥的賠償,隻為将他的罪名公之于衆!”
“好人,大好人啊!公西彥作為仙人賺凡人的錢也就算了,怎麼還能做出忽悠他們花錢喪命這等天理不容的事呢,實在該千刀萬剮。”
“這富商強豪皆是罔顧人命之輩,此番公堂審訊若不定死罪,我等賤民性命又何談受律法保護啊!?”
“殺人犯公西彥,還張伸之母命來!”
“支持公西彥以命償命!”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堂内衆說紛纭,發酵之下,竟引群情激憤,看客們均是義憤填膺舉起拳頭,大有逼判之勢。
甯元德拍了拍律闆,示意衆人安靜。哪怕大勢已定,斷案也是要走流程的。
“張伸,你說你娘是吃了公西彥的藥身亡,可有證據啊?”
張伸行禮:“小人發現母親亡故時便第一時間報了官,家母之體和那丹瓶皆交予衙門邢吏。”
甯元德點點頭:“為表此案公正,宣仵作攜張母屍身上庭。”
隻見一具未腐之屍被直接搬上了前庭,死裝凄涼,雙目圓睜怎也合不上,大有死不瞑目之意。
張伸見狀悲戚痛哭,俞寒卻發現他并未敢直視那具屍骨。
仵作在衆人議論之下呈上一枚瓷瓶和數根銀針。
“大人,經卑職所驗,死者口腹中确隻有公西氏清肺丸的藥材,且是由丹材中有毒藥草毒發緻死。”
甯元德又将那瓷瓶遞與俞寒:“俞小姐,你看這丹瓶,是否為公西氏之物啊?”
俞寒接過藥瓶,将其翻轉而立,見瓶底确有她囑咐公西彥印下的商品編碼,平靜道:“确是公西門下所售。”
衆人聞言嘩然,一時隻覺得真相已明,無人可辯。
甯元德料想俞寒這等高位之女也不至于為了一介男侍背負民怨,于是象征性地問了問:“此案鍊絡完善,已具備結案之勢,俞小姐可還有異議?”
俞寒微微一笑:“談不上異議,隻是按國律執法,斷案也當從這命案的時間線開始梳理。”
她将目光投向張伸:“你于何時購得這清肺丸,又何時與你母親服下?”
張伸不慌不忙流暢作答:“兩日前亥時于寒意閣購得此物,店鋪掌櫃可以作證。”
寒意閣老闆被傳了上來,苦着一張臉對俞寒點頭:“确有此事,當日晚上我正當值,張伸于亥正時分從我這買了清肺丸。”
張伸又接着道:“當夜子時,母親肺咳不止難以入眠,我喂藥予母親服下便去歇息了。”他忽有露出幾分悲戚之色:“次日清晨,我早起喚母親起床,就見母親已經、已經…”他掩面而泣。
俞寒颔首,又看向那仵作:“敢問大人,死者死亡時間可曾查明?”
仵作行禮:“卑職不敢當,根據死者姿态,死者于三更三點餘毒發身亡。”
“這可就不巧了,”她奇道:“公西氏業下丹藥在我的囑托之下,皆覆有一層養胃食方,故藥效發作均晚于市面上其他清肺丸兩個時辰。”
“張母若于子時服藥,待那藥發時至少也得醜時初,何以在子正過半就毒發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