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為什麼留你到現在嗎?”陸昭虞伸手扯開柳氏的衣領,露出她鎖骨下方的朱砂痣——那形狀竟與當年母親棺椁上的麒麟紋一模一樣。驚鴻劍的劍尖抵住那顆痣,柳氏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卻在這時聞到了熟悉的沉水香。
“母親難道忘了?”陸昭虞忽然貼近她耳邊,聲音甜得像當年她送的蜜餞,“您每次用沉水香掩着毒煙作案時,總會在袖口留下三粒香灰。而我......”她張開掌心,裡面躺着的正是從柳氏佛堂暗格裡找到的安胎藥殘渣,“早就用您的藥,喂飽了燕家的狼。”
柳氏最後看見的,是燕野鶴将陸昭虞按在馬車欄柱上的畫面。少年的指尖纏着她的發尾,像在擺弄一件最珍貴的兵器:“下次再讓她傷了一根頭發,我就把整個相府拆了喂鷹。”陸昭虞笑着咬住他喉結,驚鴻劍卻穩穩抵住柳氏眉心,劍身上倒映着兩人交纏的影子,比當年佛堂裡的供燈還要熾熱。
晨霧散盡時,燕家鐵騎踏過滿地狼藉。柳氏被鐵鍊鎖在馬車後面,看着陸昭虞替燕野鶴整理披風的模樣,忽然想起自己初入陸家時,也曾這樣替陸侯爺系過玉帶。可她機關算盡,終究沒料到,當年那個在柴房啃牆皮的小丫頭,竟成了能與狼共舞的麒麟,而她的餘生,都要在燕家地牢的毒霧裡,聽着陸昭虞與燕野鶴的笑聲,數着磚縫裡的螞蟻過冬。
陸昭虞立于金銮殿丹陛之下,驚鴻劍鞘叩擊漢白玉台階的聲響震得梁上金龍鱗片簌簌輕顫。她腕間狼齒手鍊随動作晃出細碎金光,與階前跪着的柳氏腕間鐵鍊形成刺目對比——三日前,正是這雙手掐着她的脖子,将摻了巴豆的藥湯灌進她喉嚨,妄圖用"急症"之名掩人耳目。
"啟禀陛下,"她展開手中泛黃的賬本,墨字間還夾着幹枯的藏紅花花瓣,"這是柳氏私吞北疆軍饷的記錄,每筆虧空都蓋着相府私印。"玉扳指劃過賬面某處,"尤其天啟七年那筆三十萬兩白銀,恰與五皇子私鑄兵器的時間吻合。"殿外忽有北風卷着雪粒撲打窗紙,她望着柳氏驟然慘白的臉,忽然輕笑出聲。
柳氏被獄卒按得膝蓋磕在青磚上,卻仍昂着染了香粉的臉:"陛下明鑒!這賬本分明是陸昭虞僞造——她早就與燕野鶴私通,妄圖奪我陸家掌家之位!"她袖口滑落的沉香手串滾至皇帝腳邊,珠子間還卡着未燃盡的香灰,"當年老夫人被土匪殺去而死,便是這丫頭克的......"
"土匪?"陸昭虞踏前半步,驚鴻劍出鞘三寸,寒芒映得柳氏瞳孔驟縮,"母親臨終前血書裡寫得清楚,您買通土匪割破她手腕放血,讓她慢慢的在希望中死去。"她從袖中抖出染血的絹帕,帕角繡着的并蒂蓮正是柳氏年輕時的閨中紋樣,"這帕子上的狼毒,與您佛堂暗格裡的毒粉一模一樣。"
殿内突然的傳出響起瓷器碎裂聲,是皇帝将茶盞砸在柱上。柳氏看着飛濺的碎片劃過陸昭虞臉頰,卻見那道血痕旁,少女唇角勾起的弧度竟與二十年前她在祠堂看見的如出一轍——那時她剛将七竅流血的侍妾扔進井裡,小丫頭躲在假山後,眼裡也是這樣亮得驚人的光。
"還有更有趣的。"陸昭虞解下外袍,露出中衣領口處的朱砂胎記。當她指尖撫過那抹紅痕時,柳氏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那形狀,分明是當年她親手用燒紅的發簪在嬰兒身上燙的印記,為的是讓陸家血脈染上"不祥之兆"。
"您以為燒死乳母就能滅口?"陸昭虞扯下柳氏鬓邊的金步搖,露出她耳後三寸處的刀疤,"這道傷,是母親臨終前用金簪劃的。"步搖頂端的珍珠滾落在柳氏膝頭,映出她扭曲的面容,"而您每次用沉水香薰衣時,總會在香爐灰裡摻三分鶴頂紅——我房裡的銅爐,早已将您的體香煉出了毒。"
皇帝猛然起身時,龍袍掃落了禦案上的奏疏。柳氏看見他盯着自己耳後疤痕的眼神,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她跪在陸侯爺床前哭訴求娶時,也是這樣的眼神——帶着探究,帶着嫌惡,卻又藏着幾分欲言又止的憐憫。
"拖下去。"皇帝的聲音像被冰雪凍過,"即日起抄沒相府,柳氏交由燕将軍監刑,三日後午門問斬。"他忽然看向陸昭虞,目光落在她掌心的"野"字上,"至于陸家......"
"回陛下,"陸昭虞将驚鴻劍插回腰間,狼頭劍鞘與麒麟玉佩相擊發出清響,"陸家掌印,自當由能解兵符、鎮北疆的人來執。"她轉身時,燕野鶴恰好踏入殿門,玄色披風上的雪花落在她發間,竟比柳氏當年進貢的東珠還要晶瑩。
柳氏被拖出殿外時,聽見身後傳來燕野鶴低啞的笑聲:"昭虞,等斬了這毒婦,我帶你去燕家塢看梅花。"少年的指尖替她拂去肩上雪粒,"你掌心的傷還疼嗎?昨夜替你刻狼頭時,不該用那麼利的刀。"
雪越下越大,柳氏望着漫天飛絮,忽然想起自己初入陸家時,曾在庭院裡種過一株綠梅。可她精心澆灌了二十年,那梅樹卻總不開花,直到去年被燕野鶴的戰馬踩斷了枝桠,竟在斷口處生出了血紅的花苞。原來有些根脈,早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與别人的根系盤根錯節,長成了她永遠無法撼動的參天巨樹。
陸景珩全程什麼話都沒有說,他為他的妹妹感到驕傲。在遠處輸入了一個大大的拇指。眉毛微微向上挑了一下。
陸昭虞回頭看了一眼,是微微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