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捏碎妝奁裡的翡翠簪子時,指縫間滲出血絲。鏡中婦人兩鬓已現霜白,哪還有當年掌家主母的威嚴?昨夜陸昭虞帶着燕家軍搜府時,那柄驚鴻劍就懸在她脖頸三寸處,劍身映出的女子眼底淬着冰碴,分明是當年那個被她鎖在柴房的小丫頭。
“母親可是在找這個?”陸昭虞倚着門框輕笑,指間轉動的正是柳氏藏在佛堂暗格裡的賬本。宣紙在她指尖沙沙作響,“北疆三十萬兩軍饷的虧空記錄,如今都在燕将軍的案頭呢。”她晃了晃袖口露出的狼齒手鍊,“您說,皇上若是知道您私通五皇子......”
柳氏突然抓起妝台上的鎏金香爐砸過去,卻見陸昭虞側身避過,香爐砸在廊柱上迸出火星。“你以為攀附上燕家就能高枕無憂?”她踉跄着撲過去,指甲劃過陸昭虞眉心花钿,“當年你母親難産而死,可是我——”
“可是什麼?”陸昭虞反手扣住她手腕,簪尖抵住她咽喉,“是你在安胎藥裡摻了藏紅花?還是買通穩婆剜去她心頭血?”她忽然輕笑,簪頭梅花蹭過柳氏顫抖的眼皮,“這些年你往我茶水裡下的慢性毒藥,我早用苦艾逼出了七分。”
廊外忽然傳來馬蹄聲,燕野鶴的玄色披風掃過門檻時,柳氏看見他腰間懸着的正是自己送給五皇子的玉珏。“将軍府的地牢缺個試毒的人。”陸昭虞松開手,看着柳氏癱軟在青磚上,“不過母親放心,我會讓您親眼看着,燕家的狼如何咬碎五皇子的喉管。”
柳氏盯着她轉身時晃動的裙擺,忽然摸到袖中藏着的短刀。血珠濺在陸昭虞後頸的瞬間,她聽見燕野鶴拔劍的清響,卻在刀尖即将觸及心髒時,被陸昭虞反手擰斷手腕。“您以為我會毫無防備?”少女擦去頸間血迹,從懷裡掏出半塊帶血的帕子,“這是您昨夜召見殺手時的密信,墨迹還未幹透呢。”
燕野鶴拎起癱在地上的柳氏,靴底碾碎她散落的金钗:“敢動我的人,就該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他忽然低頭咬住陸昭虞後頸的血痕,聲音裡帶着狼嚎般的低啞,“下次再讓别人傷了你......”
陸昭虞望着柳氏驚恐的眼神,忽然解下頸間玉佩。麒麟與玄鳥相觸的瞬間,院外傳來震天的馬蹄聲——那是燕家鐵騎包圍相府的動靜。“母親不是想當太後嗎?”她将玉佩按在柳氏掌心,任由尖銳的邊角刺破皮膚,“可惜,您的好兒子,已經在亂葬崗喂狼了。”
柳氏看着掌心滲出的血與玉佩上的紋路相融,忽然發出凄厲的尖叫。原來她機關算盡半生,終究是為他人作嫁衣裳——而那個曾被她踩在泥裡的小丫頭,此刻正被燕野鶴抱在懷裡,像捧着最珍貴的狼族圖騰。
柳氏蜷縮在刑部大牢的稻草堆裡,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的血痂。鐵窗外傳來更夫敲梆的聲響,三長一短,正是約定的信号。她扯斷腕間磨得發毛的紅繩,露出内側用香灰刺的五皇子徽記——那是二十年前她以陸家女眷身份替他傳遞密信時,他親手用匕首刻下的印記。
“主母,東西帶來了。”獄卒掀開井蓋的瞬間,柳氏聞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暗格裡遞來的錦盒打開時,珍珠墊上躺着半枚虎符,邊緣還沾着新鮮的血漬。她指尖撫過虎符内側的“煜”字,忽然想起五皇子十五歲那年,曾用這虎符調兵替她鎮壓陸家旁支的反叛,那時他袖口還繡着她送的并蒂蓮。
五更天的薄霧未散,陸昭虞握着驚鴻劍的手忽然一顫。劍穗上的紅纓無風自動,掃過她腕間新添的狼齒手鍊——那是燕野鶴昨夜用匈奴狼主的尖牙為她重新串的。“右路軍報信,刑場周圍的槐樹上有異動。”燕野鶴的披風裹着晨霜,指尖扣住她後頸的舊疤,“柳氏若真被處斬,五皇子不該如此安靜。”
她望着天邊将明未明的魚肚白,忽然解下腰間的麒麟玉佩。玉珏與驚鴻劍相擊發出清越鳴響,驚飛了檐角的寒鴉:“當年母親咽氣前,曾在我耳邊說‘槐木藏鬼’。柳氏信得一手好佛,卻總在佛堂暗格藏污納垢。”她忽然輕笑,将玉佩按在燕野鶴掌心,“若我猜得不錯,今日刑場,該是她替五皇子送我們的餞行宴。”
法場中央的木柱上,柳氏的白發被粗繩捆在樁頭。她望着陸昭虞騎在燕野鶴的戰馬上踏碎晨霜,忽然咧開嘴露出染了煙漬的牙齒——那笑容像極了十年前她在陸氏祠堂看見小丫頭被毒蛇咬傷時的模樣。“時辰到!”監斬官的朱筆未落,柳氏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的血沫滴在青磚上,竟凝成詭異的紫黑色。
“是牽機毒。”陸昭虞的鼻尖動了動,苦艾味混着沉水香的氣息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燕野鶴的鐵劍已經出鞘,劍刃劈開飛來的袖箭時,她看見柳氏袖口滑落的金錯刀——那是五皇子去年賞給貼身暗衛的佩刀。“退後半裡!”燕野鶴突然将她拽進披風,戰馬人立而起的瞬間,無數箭矢從槐樹冠頂傾瀉而下,箭頭皆淬着藍汪汪的毒液。
柳氏在混亂中被人割斷繩索,來人兜帽下露出半張刺着狼頭的臉——是匈奴左賢王的親衛。“五皇子答應送您去漠北做王妃。”男人的漢語帶着濃重的風沙味,卻在看見陸昭虞掌心的“野”字時瞳孔驟縮,“原來您就是......”話未說完,他的咽喉已被驚鴻劍穿透,血珠濺在柳氏臉上,比她當年塗的口脂還要鮮豔。
“陸昭虞!”柳氏被人架上馬車時,忽然抓起車簾上的流蘇甩過去,藏在流蘇裡的銀針擦過少女眼底,“你以為殺了我的暗衛就能高枕無憂?五皇子的二十萬鐵騎此刻正在——”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她看見燕野鶴手中舉着的,正是五皇子的鎏金冠冕。冠冕内側刻着的“柳”字,此刻正沾着新鮮的腦漿。
“您說的鐵騎,已經被我的狼崽子們啃得骨頭都不剩了。”陸昭虞踩着匈奴暗衛的屍體走近,裙擺掃過柳氏散落的金钗。她解下頸間的狼齒手鍊,一顆顆按進柳氏掌心:“這是您寶貝兒子的牙,他臨死前還在喊‘母妃救我’。可惜啊......”她忽然輕笑,簪尖挑起柳氏的下巴,“您連自己都救不了。”
馬車突然劇烈颠簸,柳氏透過車窗看見漫山遍野的燕家軍旗。那些繡着狼頭的旗幟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每一面旗下都插着五皇子暗衛的頭顱。燕野鶴不知何時已經躍上馬車,玄色披風兜頭罩住柳氏,他腰間懸着的,正是從五皇子心窩裡剜出的半塊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