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長宵的車停得不遠,兩人很快就到停車點附近。
隻是越是臨近停車點,窦長宵和甯燭卻不約而同地放慢了速度。
窦長宵一路都沒有回頭看甯燭,低頭想着事。
他自小由外公帶大,而窦長宵的外公窦臨淵又是個極守舊、也極專情的人。
窦臨淵博學多識,又很有風骨,是窦長宵最尊敬的長輩,加之從小受對方耳濡目染,外公身上好的地方被他學了個十之八九。
在安江廣場上不小心勾了一下甯燭的腰,窦長宵都要别扭很久。酒後失德的視頻,更是多看一眼就要爆炸。
随随便便給其他的Omega聞自己的信息素,在他看來簡直就是傷風敗俗的行為。
兩人本就走得不快,此刻再有意磨磨蹭蹭,比蝸牛快不了多少。
但再磨蹭也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
窦長宵沉默地解鎖車,甯燭則啞巴似的繞到副駕拉開車門。
上次他也是在對方的副駕上坐着,不過那時他滿腦子都是怎麼把窦長宵拐上不歸路,沒留意其他。眼下他坐進去,打量兩眼車輛内設。
車内除了一些必要的設施,幾乎沒有其他任何多餘的擺設。唯一一個稱得上是裝飾物的,就是車内後視鏡下面挂着的一枚銀色的金屬牌,骨頭形狀,似乎是寵物狗牌。
用來挂牌子的繩子很短,長度堪堪跟後視鏡的底端齊平,以免幹擾視線。隻有小狗牌從下面探出來,因此第一眼并不容易留意到。
甯燭還想細看,這時駕駛座的車門被拉開,窦長宵矮身進來,甯燭便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兩人各懷心事地安靜了片刻。
到底是自己提出來的想要别人的信息素,甯燭不好再忸怩作态。
他慣會假裝從容,擡手摩挲頸環上的阻隔檔位開關,稍後再轉頭看窦長宵時,面上已經帶上兩三分笑,說:“我把頸環阻隔關了。”
到你了。
窦長宵聽出這句言外之意,摸了摸手環。
忠誠專一、信守承諾,這是窦臨淵言傳身教給他的最重要的品質。窦長宵的少年期忙着應付生長期過剩的精力,不曾留意過身邊是否有心儀的Omega,也就沒什麼機會踐行前者,但後者他一直做得很好。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會成為跟外公一樣優秀的Alpha,合格的伴侶。
信息素應該要給喜歡的Omega。
可是姓甯的……
窦長宵感到一種深深的内疚,對自己那位可能存在于未來的伴侶。幹脆不要找了吧,否則他一定會在對方面前擡不起頭來。
他像個即将誤入歧途的人,面前兩條路橫陳在他面前,一條寫着他從小到大嚴格貫徹着的行為準則,另一條則與其背道而馳。
窦長宵一隻腳懸在後者之上,将踏未踏,内心随之猛烈地動搖起來。
“你想反悔麼……”見窦長宵遲遲沒有動作,甯燭不由得有此猜測。
窦長宵轉頭看向他。
甯燭抿着嘴唇在看他,眼睛裡有一些不安,仿佛如果窦長宵真的打算反悔,他也隻會默默歎一口氣下車走人,不會拿他做什麼。
實際上他也的确是沒辦法做什麼了。
窦長宵沒有說話。
片刻後,車廂裡被絲絲縷縷的椰子香氣填充。
甯燭嗅見香味,挪動了一下身體,臉仰起一點,仔細地嗅了半天。
他随意地說:“你的信息素比普通的椰子要更甜。”
昨天在任鴻遠壽宴上喝那個椰子的時候他就這麼想了,原來不是錯覺。
窦長宵:“……”
甯燭繼續道:“很好聞。”
他快樂地點評完,轉頭去看窦長宵,發現對方鼻翼很輕地翕動了下,像是感到委屈時的生理反應。
“……”
甯燭呆住了,快樂的表情僵在臉上。
像是上學時那種沒分寸的小混球,把可愛的女同桌欺負哭之後,在原地茫然無措地傻了眼。
怎怎、怎麼了,這是……
不,不就是聞一下信息素嗎?
有那麼一瞬間,甯燭幾乎以為對方的眼睛也紅了。但是并沒有,甚至當他再去細看時,窦長宵已經看起來跟往常沒有任何區别了,眼神平靜的宛如一潭死水,連剛才從對方臉上捕捉到的轉瞬即逝的委屈情緒都像是甯燭的錯覺。
甯燭還有點驚魂未定,猶豫地說:“要不要……我也讓你試試我的信息素?”
窦長宵說:“不需要。我不感興趣。”
語氣平緩,一切正常,警報解除。
甯燭松了口氣。
窦長宵扭頭去看車窗外。
為了已經犯下的錯誤後悔,毫無意義。過了很久,他重新轉回來,說:“你為什麼想要我的信息素。”
甯燭:“嗯?因為……好奇。”
窦長宵:“現在你聞過了,還不能滿足你的好奇心嗎。你要求的是兩次。”
甯燭摸了摸頸側,指腹摩挲着頸環外側,遲疑了下。
他不确定是否該向對方提起自己腺體的缺陷。
一來,這是他的軟肋,甯燭沒有向别人示弱的喜好。
二來,憑借甯燭對窦長宵不多的接觸來看,對方雖然外表不易接近,其實是個挺容易心軟的人。他擔憂窦長宵會因為同情心做出不正确的決定。
他的腺體治療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需要匹配上的Alpha長期提供信息素,至少以年來計數,這其中一旦摻雜上同情等因素,雖然會利好甯燭,可未來一定會成為窦長宵的一個大麻煩。
所以他一開始希望的,就是跟窦長宵進行單純的交易,不涉及其他。過程中再一邊等待匹配庫的結果 ,後者如果有消息,他們之間的交易關系也就可以随窦長宵的意願決定何時結束。
哪料到這小子的底線是薛定谔的底線,還死倔……
他不說話,窦長宵沒有再追問下去。
車廂裡沒有任何皮革和香水的味道,氣息很幹淨,甯燭隻嗅得到對方信息素的氣味。
或許有匹配度的因素在,甯燭特别喜歡對方的味道,聞起來像是夏天暖融融的太陽,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下來,神經在安甯中被困倦一點點滲透。
副駕上忽然沒了動靜,窦長宵想說差不多了讓甯燭下車,轉頭才發現對方腦袋抵在車窗上,閉上眼睡着了。
“……”
窦長宵面無表情地盯着甯燭的側臉看了一陣兒。
忽然間,對方在睡夢中蹙了蹙眉,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縮了一下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