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登知道馮佳佳在想什麼。這件事涉及羅譽,此前陳登已經牽扯太深,一旦再出點什麼錯,不管大小,都可能對他的未來産生極大的負面影響。而如果隻是将科林斯太太給的資料通報給隊裡,别人也早晚能夠做出類似的推演。
就在兩個聰明的小夥伴心生顧慮的時候,反倒是粗線條的李弛一拍桌子,大聲說:“不太謹慎有什麼關系,你們不合适就我來說,反正我從來都不謹慎!”
别說,你還真别說……
最後,“子子孫孫三小隻”一個通宵的功課,在會上被熱烈讨論。方支隊長目光如炬,上前來,問了李弛一句:“這真是你小子分析出來的?”
李弛一挺胸脯,理直氣壯:“報告支隊長,我這回确實不太謹慎,下次不敢了!”
方支隊長又覺得牙疼,你小子說話内容跟你語氣能不能搭上點邊?沒忍住這暴脾氣的方支隊長順手就給了李弛腦袋上來了個毛栗子,砸得李弛抱着腦袋縮到桌子下面去了。
陳登縮了一下,沒敢亂動,這時候要盡可能縮減存在感!
馮佳佳是個女孩兒,從小到大也是乖孩子好學生,對這種事情的危機感遠沒有男生來的敏銳。她看李弛被教訓的慫樣兒好笑,沒忍住當即“噗”地一聲笑噴出來。這下好了,方支隊長的視線立刻掃了過來,鎖定在她身上。馮佳佳還沒來得及把嘴角收回來,被方支隊長照着李弛那樣也來了一下……馮佳佳這輩子第一次享受這麼高規格的待遇,被頭疼堵住了嗓子眼兒,立馬不敢吱聲。
方支隊長連敲了兩個腦瓜子,尤不解氣,轉過頭來正好對上陳登。哼!問他們話是給他們個機會,小崽子們還敢給他玩心眼兒,這還得了!今天就讓你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叫你們一個都不能少!方支隊長撸起袖子,上來給陳登也來一記補刀!嗯,齊齊整整!
陳登抱着腦袋,眼裡嗞出淚花,終究是沒能逃出生天啊……
K市郊區,一處廢舊倉庫中。
夕陽的光從高處通風□□下,空氣中的塵埃漂浮,在光柱中一一顯形,随着空氣細微的流動,在陽光下翻卷出各種軌迹。
羅譽随意地坐在一個貨箱上,靜靜看着這些塵埃卷成梵高的《星月夜》。誰說梵高是瘋的?這不挺寫實麼。要麼是他也瘋到了梵高的程度?他有些自嘲地想。
幾天前他還躺在高級酒店最豪華的一間套房内,如今卻置身于廢棄舊倉庫中,與成群的老鼠蟑螂為伍。十八年前他是根正苗紅三好學生,如今是被通緝在逃的國際要犯。現實何其荒謬,有幾本小說敢寫成這樣?
在史蒂文下意識地向老王開出那一槍,一切就急轉直下,再也不能受控了。因此,他趁着在醫院沒人注意時,和史蒂文一起逃了出來。羅譽并不知道國際刑警組織給大華警方提供了他的消息,但他知道,隻要老王被醫院搶救回來,他們的身份就遲早暴露。
他們逃出來後,就一路來到這個廢舊倉庫,這幾天他們都待在這裡。所幸這附近沒什麼人,他們白天盡量不出去,晚上才弄些吃的。得益于大華外賣服務,他們可以在夜裡,用備用的賬戶多點一些外賣食物,送到附近的某處地址,然後避開監控,取回到倉庫中。
換做是在别的國家,羅譽可不至于如此狼狽。在大華,羅譽從未布局滲透,“公司”的力量從未往這邊發展。他對這裡,始終有些避諱。而偏偏誰也不會想到,瑟傑當年沒有死在海裡,反倒在大華活了下來,在這裡發展出了自己的力量。
羅譽笑着搖了搖頭。人算不如天算。
自己為了從人販子手中逃離,從大華流落到了聯邦國,一心想要回大華,卻最終在合衆國徹底斷了希望。而瑟傑,在聯邦國落難,在大華東山再起。他會不會也想回到自己的故鄉?呵!當然會了。要不然他怎麼會找上“司令”合作呢?
眼看着起高樓,眼看着宴賓客,眼看着樓塌了……不管是諾坎,還是他羅譽,還有瑟傑,都是命。
史蒂文還沒回來,這兩天他在安排偷渡的事,昨天說是有一艘船近期就要出發。原本,史蒂文的長相在這裡太紮眼,要出門辦事也是羅譽更為合适安全。但史蒂文這時候表現出了極強的保镖自覺,說作為保镖,他被抓沒什麼,但絕沒有讓boss在外奔波冒着風險,保镖躲在屋裡當縮頭烏龜的道理。老闆出事了,你一個保镖把自己保全得再好又有個屁用。這個行當就算門檻再低,也接受不了這樣的人。
羅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随他去了,反正史蒂文在保镖這一職業上的專業素養是沒得說的。他或許不是一個頂尖的殺手,不是一個頭腦靈活的走私犯,但他在保镖這個領域中,是絕對的傳奇人物。
雖說在這裡他沒發展過“公司”,但信息渠道還是有的,不至于被通緝了就兩眼一抹黑。所以如今安排偷渡也不是太難。事實上,趁着這兩天,羅譽在不斷地複盤當前的處境,推演之後的局勢。
在機場高速槍擊案中,羅譽和史蒂文是受害一方,但警方發出了對他倆的通緝,那麼他的身份,看來已經不是秘密。被通緝這個事情他熟,他已經在好多個國家的通緝名單上了,沒什麼可緊張的。隻不過,大華的治安水平在全世界都是極為出色的,在這裡進行非法活動的難度天然就比别處高,再加上這裡沒有己方勢力,終歸缺了點人手,多有不便。
羅譽和史蒂文幾乎是一從醫院脫身,就決定了接下來偷渡離境的計劃。在警方還沒有發現他們時,倒是有可能利用大華警方之手,和瑟傑鬥一鬥。但如今就别想了,必須盡快離開大華。
Y省位于大華邊境,一省鄰三國。史蒂文原本想的是直接回聯邦,但羅譽還是認為不妥。如今回去聯邦,仍然需要直面“司令”,就算正常回去都不太安全,何況偷渡回去,他們隻有兩人,極容易被伏擊。因此羅譽的想法是,走水路越境去暹羅,再由暹羅直飛合衆國,去“公司”分部。瑟傑的人在大華,“司令”的人在聯邦,手都不足以再伸到合衆國去。雖說瑟傑是當初這個“公司”分部的創始人,但整個分部所有的人,當年都選擇了羅譽。這也是羅譽最初的底氣。如果他真的是一位普通商人,或許在給媒體的通稿上,會這樣介紹這個分部:夢開始的地方。
史蒂文覺得很有道理,他總是充分肯定羅譽的決斷。
倉庫外有些許動靜,羅譽知道,是史蒂文回來了。
他們之所以直接來這個倉庫落腳,是因為這處倉庫正是羅譽事先備好的安全屋。“公司”在這裡沒有“辦事處”,沒有“員工”,因此羅譽一到這裡就先做了點準備,将這處倉庫買下,反正是個已經荒棄的屋子,裡面也沒有什麼正經東西了,很便宜。隻是就連羅譽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用到它,裡面很多用品還沒來得及備好,否則他們甚至可以不用出去點外賣。
對外,這所倉庫依然是無人管理的狀态,羅譽也無意讓人發覺它有什麼變化。這次躲進來,羅譽和史蒂文都特意從一處雜草茂盛處的窗口出入,特意将大門保持了原狀,連灰塵都沒有蹭掉一顆。既然是一所廢舊倉庫,那就該長一副廢舊的模樣。
下一刻,史蒂文帶着幾聲草葉刮動的窸窣聲響,從那扇窗口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