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帶回消息,前幾日打聽到要出發的船,今日總算定了行程。啟程就在今夜。所幸兩人也沒什麼行李,不需要收拾,人到就行。
已近傍晚,兩人在倉庫中将多點的外賣吃了,稍作休整,就打算去上船的野渡。
史蒂文喝下最後一口湯,對羅譽說:“既然這次走了就不回來了,不如走門吧!”
羅譽聽了,也是暢快一笑:“聽你的。”
倉庫深處,粗布一掀,一輛被塗裝為叢林迷彩的牧馬人終于得見天日。如果今天沒有動它,往後也就不會有人碰它了。史蒂文拍拍引擎蓋,像見到了一位志趣相投的好朋友。
未幾,牧馬人轟然作響,從内部撞開倉庫那扇破舊的大門,呼嘯着駛入雜草叢生的郊野。英雄怎可默默一生?它必一鳴驚人。
K市作為Y省的省會,位置更靠近中原,本身并不挨着國境線,但K市有不少溝河貫通,最後彙總到國界上那條大河裡。因此從這裡走水路一樣可以越境,隻是大華對國境的管理制度日益規範,近年來沒有那麼多漏洞可鑽。偷渡也就自然少了許多。
作為一門暗行的生意,也是符合供需理論的。有需求,自然會有供給,但供給的難度提升,報出來的價碼水漲船高也就成了必然。史蒂文有時候挺慶幸自己現在不需要為錢而煩惱,否則這日子可怎麼過。
就眼前這樣一條破破爛爛的小型圍網漁船,他們将乘着它去到主河道,在一處船家熟悉的河道上,換乘到一艘大一些的船上。大船會順流一直到河口處入海。後半段的河道就是國境,他們不需要坐到最後,隻需在中途找一隐蔽處下船,即可到達暹羅。
對于絕大多數的普通人來說,偷渡絕對是個危險的事情。因為他們很有可能在交付了一筆巨額的費用之後,上了賊船,然後被窮兇極惡的蛇頭搶劫、□□,甚至在确認榨幹油水之後,直接殺死扔下船。隻不過,那些主動選擇偷渡的人群往往是奔着心中的某個聖地天堂去的。這種人就好像戀愛腦一樣,已經豬油蒙了心,跟他們說再多都是浪費,搞不好他們還覺得你是在嫉妒他們。
而會偷渡的另一種人,就是像羅譽、史蒂文這類不得不偷渡的罪犯。在這類人的眼中,誰比誰危險還不好說。蛇頭們通常對這類人有着敏銳的嗅覺,行程中就公事公辦,不得罪不招惹,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
漁船安靜地靠上岸邊。
羅譽和史蒂文能清楚地看到船上幾名船員,冷漠又麻木地看着他們倆。船長用陰郁的目光盯着他們看了會兒,随口吐掉咀嚼了很久的槟榔,跟他們對了暗号。
兩人一人拎一個小旅行包,順利登船。
船長甩甩頭,示意他們跟着自己走,接着自顧自往船頭方向走去。羅譽和史蒂文對視一眼,一前一後跟了上去。
漁船不大,破破爛爛,也就幾個艙室能住人。羅譽他們出了高價,給安排了一間最小的船員室,總算是能有個正經休整的地方。往常,那都是給船員住的,一般的“人蛇”可沒有這樣的待遇。他們交錢上船後,隻會被趕下魚艙,甚至冰艙。這些艙室本就不是為人設計的,條件之差不言而喻,常會有“人蛇”不服管教,叽叽喳喳鬧起來,船員就勢必要被抽調去“調教”他們。不過今晚,異常安靜,似乎就隻有他倆登船,七八名船員都散布在甲闆上。
羅譽慢悠悠地跟在船長身後,往船員室走,調侃道:“難怪要價這麼高,生意不好啊!”
船長側過頭來睨了他一眼,沒說話。
羅譽一手插着褲兜,施施然看着他。“你們今晚不會就我們一單吧?”
船長的眼神并不友好,但最終沒說什麼沒素質的,隻回過頭繼續往前走,懶懶地回了句:“都混到跑路了,還是少操心别人了吧。”
走在最後的史蒂文突然感慨:“這年頭怎麼好像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日子都過得不怎麼樣……”說着,随手搭在身邊的船舷護欄上,發出“啪”的一聲響。在他身後,有個船員剛彎腰想要松開纜繩,被這一聲驚得頓了頓,一時間竟然尬住,不知該不該繼續。
走在最前的船長停住腳步,這次終于轉過身來,看着甲闆上一前一後的兩人。
深夜的河溝間,遊蕩着青草氣息的野風,穿過茂密的蘆葦叢,帶來遠處土地的濕潤與甯靜。然而,在這甯靜的表面下,小漁船上的氣氛卻緊張得如同繃緊的弓弦。
船長和船員們默不作聲地看着羅譽和史蒂文,此時他們二人正在漁船一側的甲闆最窄處,一側是船員室、駕駛台,另一側就是船舷護欄。羅譽和史蒂文正好在這一段最窄處的兩頭,羅譽面向船頭的船長,勾起了嘴角。史蒂文閑閑地轉過頭來,面向船尾,那裡三四個原本蹲着的船員正在緩緩起身,向他們圍攏過來。
一條内陸小漁船,平日裡捕魚,能賺多少?得空走兩趟“人蛇”生意,也不過是為大船接駁而已,能分到的油水屬實有限。正如羅譽史蒂文說的,生意不好,日子不好過。普通漁船在平日裡,連帶船長也就兩三名船員足以,再多,并不劃算。即便為了走些“夜路”,為了安全多配人手,也不必多到哪兒去,否則跑一趟賺的錢都不夠分的。而今晚這條船,單是在甲闆上就已經看到七八人,搞不好輪機室裡還能蹲一兩個。一條小型漁船上配這麼多船員,過于隆重了。
羅譽和史蒂文經曆過多少明槍暗箭,對于暗處的惡意和危險都有着超常的直覺,他們第一時間就發覺了異常。兩人隻是一對眼色,就明白對方的想法。沒事,這種分點湯水的小蛇頭,一般不會急着取人性命,因為把“人蛇”送到大船上,還能有一筆錢。他們充其量也就是趁着人在他們船上時,先吓唬住人,敲一筆竹杠,反正到大船上,“人蛇”的油水也不會被剩下。羅譽和史蒂文怎麼會怕這種小角色?他們之所以上船,打的是到時候殺人奪船的主意。這種小漁船的駕駛并不困難,兩人都是會開船的,熟悉一下就能操作,反正他們全程都在内陸河中行動,并不需要出海的大船,奪了船後直接開到目的地,它不香麼?
船長陰恻恻地盯着羅譽,開口說道:“小老闆日子既然難過,要不就不要過了。反正,”他頓了頓,掃了掃史蒂文,“你們倆也過不去了……”
話音剛落,衆人腳下傳出一陣聲響。一個船員麻利地打開了冰艙,下面竟然早已藏了一群人。這群人魚貫而出。更靠近船尾方向的魚艙也被打開,同樣是一群人。
果然,對方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