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三個月前,福建,周王府。
周王府的世子小周王朱君瀾,興奮地從府外跑進父王的書房,還未站定身形,就急切開口道:“父王,聽說京師的诏書到了,是不是?”
周王清了清嗓子,提醒兒子注意禮節,莫要得意忘形。朱君瀾連忙作揖行禮,恭敬道:“父王,兒子失禮了。”
周王爺将诏書遞過去,“聖上看到了本王關于倭寇襲擾福建沿海的奏折,傳喚我進京商議此事。”
“自聖上支持開海以來,各地海防松弛,倭寇襲擾日漸嚴峻,關鍵時期本王不便離開封地,你代父親走一趟吧。”
周王封地所在的福建,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稱,依山傍海,山地崎岖,通行不便且良田稀缺。距離京師山迢路遠,是兩京一十三省中最為閉塞窮困之地。
開通海禁之前,這裡信息閉塞,民生多艱。開通海禁後,雖商貿漸多,然海寇頻繁襲擾,讓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沒有藩王願意來這樣窮困動亂的地方就藩,第一任周王是個例外,自願請纓來這裡紮根,以獨善其身,遠離朝廷中的權力争鬥,後續他的繼任者也沒讓祖上失望。
抗倭乃本朝大事,周王與其他無權無勢閑散度日的王爺不同,在福建海防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是以皇上才會特意傳喚他進京問政。
對于父親的安排,朱君瀾十分高興地應下,他終于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光明正大地走出封地去往京師了,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與夙願。
不過此次進京,可不僅僅是這一件事,周王猶豫片刻,指了指敞開的門窗道:“你進來,父王有幾句話叮囑你。”
朱君瀾聽話地關閉好門窗,有些奇怪父王為什麼突然如此謹慎了。
隻見周王殿下從書架上取下一個蒙塵的木盒,用衣袖小心地拭去浮塵,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個錦囊和一封書信,遞給朱君瀾道:“這是七殿下福王留給本王的。”
聽到“七殿下”幾個字,朱君瀾也跟着警惕起來。
先帝嫡子早夭,之後數年又有兩位皇子病故,多次經曆喪子之痛的先帝始終未能下定決心立儲。帝王年邁,儲位空懸,非長久之計,故朝中頻繁有人提起此事。
而五皇子和七皇子之間的明争暗鬥也愈演愈烈,最後五皇子成功登基,成為當今聖上,敗北的七皇子被發配到距離京師千裡之遙的廣東就藩,剛到封地就得了急症,病死了。
朱君瀾很奇怪,父王從未去過京師,福王也從未來過福建,他怎麼會有七殿下的遺物?
面對朱君瀾的疑惑,周王解釋道:“他去往廣東前,曾派人偷偷傳信給我,讓我去見他一面。他自知時日無多,身邊又無可靠之人能夠托付,才冒險找到我這裡。”
“七殿下有一私生女流落民間,由于種種緣故不能相認,如今他自覺愧對她們母女,希望我能幫他安頓她們,給她們一個安穩的下半生。”
“京師還有幾個效忠他的人,書信裡他們的信息;錦囊裡是尋找那對母子的信物。你到京師之後順着信中的交代去找接頭人,看看他們這些年有沒有找到那對母女的下落,如果找到了,你回程之時,将她們帶回福建安頓,也算是了了福王的托付。”
七殿下在當今聖上眼裡就是一個禁忌,周王為了舊友之托,還是決定一試。
朱君瀾小心地把東西收起,“父親放心,我一定小心行事,若有消息,會傳信回來。”
周王點點頭,又道:“途中去蘇州一趟,在宋大人的墳前上柱香,磕幾個頭吧。”
提起宋大人,朱君瀾心中滿是愧疚,“父王不提,兒子也會去的。聽說宋大人的遺孀搬去了京師,兒子想去當面緻謝。”
周王沒有阻攔,“應該去,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她們母女過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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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有了計劃,朱君瀾一日不想耽擱,次日一早就收拾了行囊,帶着十多個護衛,向父王辭行。
周王卻道:“也不急于這兩天,你阿姐出海還沒有回來,你不和她道個别?”
朱君瀾清楚阿姐的性子,她若知道有機會去京師,一定會想方設法随行,那才是大麻煩,故十分堅持道:“不了父王,我早去早回。”
他這麼急切啟程,其實還有一個隐情。
也不知道什麼緣故,最近總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夢裡宋大人的妻女被人無辜害死,求他幫忙讨個公道。他想問個究竟,卻見她們被堵住了嘴巴,怎麼掙紮都說不出話來。
這個夢一直纏繞着他,揮之不去。
一種十分不安的預感油然而生,一路上陸路轉水路,水路轉陸路,以最快的速度去往南直隸省。
正常一個月的行程,二十多天之後,一行人就到達了宋大人的祖籍,蘇州吳縣。
要問這位宋大人是何許人也,不得不說無巧不成書,正是歸甯的父親。
早年宋大人曾有恩于小周王,也正是因為祖上的這些淵源,前世的歸甯手上才有小周王的信物。她雖不知這段緣分因何而起,但絕境之下,隻能拼死一試。
且說朱君瀾一行人到了吳縣之後,借着暮色,計劃先去宋大人墓地祭拜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