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君瀾害怕外人識破自己的身份,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特意選擇了行人稀少的傍晚,可偏偏有人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也選擇了這個時候。
那是一位打扮十分普通的婦人,荊钗布裙身形瘦小,她身旁站着一個年輕小夥子,一身粗布短褐,瘦得像麻杆一樣,一副吃不飽飯的模樣。
他們來得更早,正在宋大人墓前燒紙,為了不驚擾對方,朱君瀾隻能帶着人在灌木叢中等着,直到他們二人離開,朱君瀾才上前祭拜,心裡十分納罕:他自己是因為身份限制,不敢光明正大祭拜,他們又是什麼原因呢?
且他們離開時環顧四周,那種慌慌張張生怕被人發現的模樣,十分不同尋常。
這種“同道中人”才有的默契,讓他猜測:這婦人和宋家應該有些糾葛牽扯。
他不能随意出封地,可每次悄悄出封地,他都會額外關注宋家的消息,哪怕是極為細小的事情,他都十分放在心上。
這次更甚。
思慮片刻,他招手對一旁的顧舜道:“你過去探探那對母子的情況,不要驚吓到他們。”
一行人中除他之外,隻有顧舜最像白面書生,看起來人畜無害卻最是心思活絡。
不過饒是顧舜口若懸河也沒打探什麼有用的信息出來,那婦人隻說宋大人有恩于他們家,而那後生竟然是個啞巴,看到陌生人立刻怯生生地躲在了婦人身後,吓得大氣都不敢出。
朱君瀾聞言隻能作罷,祭拜完宋大人,習慣性地去宋府門前轉轉。看門的老仆很是熱情客氣,問及這裡的主人,老仆隻是道:“主子們都在京師,好長時間沒有回來了,請問客人貴姓,等娘子回來,我們給娘子通報一聲。”
朱君瀾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出來是什麼時候,如果哪一天他承襲了爵位,出封地就更難了,不敢随意留下信息,失望之餘隻能拱手告辭。
他有要務在身,不能在蘇州久留,兩日後,便啟程去往京師順天府。
他入京的消息很快傳入宮裡,剛到正陽門下,就被宮裡派出來的公公迎進了紫禁城。
當今聖上甫一登基,就宣布解除海禁這一件關系國計民生的決策,是以對開海貿易和沿海抗倭之事都十分關注。而福建山高路遠,路路不便,福建人出海貿易的百姓不計其數,所以周王封地的所見所聞頗有參照性。
整整一個多月的時間,朱君瀾都被留在宮裡與聖上商議要事,一時間分不出心來去處理七殿下的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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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朝中大事落定,聖上恩準他出宮遊玩幾日,随後派人送他出京。
朱君瀾出紫禁城第一件事,就是去弘文伯府蕭家拜訪府上的伯夫人宋氏,并謊稱自己蘇州來的宋家遠房親戚,既能拉近距離還能掩人耳目。
可剛到蕭府門口就吃了閉門羹,看門的小厮原本很熱情的表示要去通報。
可那小厮剛轉身,就碰到了從裡面出來的吳管事,吳管事問明情況後,卻道:“宋家的親戚應該去見宋娘子才是,我家夫人還在守孝,大爺又在外地,這時候夫人怎能出面見一個外男?傳出去豈不影響夫人名聲?”
“你若想見就再等幾日,我們大人很快就回來了;如果等不及就去見宋娘子。”
朱君瀾又問:“請問宋娘子住在何處?”
那吳管事不僅不正面回答,反而揶揄道:“連宋娘子住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還敢說自己是蘇州來的親戚?蘇州老宅的人誰不知道宋娘子在京師的宅院,你卻反過來到我們伯爵府來問,真當這裡是菜市場不成?趕緊走,不要髒了我們伯府前的地。”
一旁跟随的顧舜見狀就要上前理論,被朱君瀾攔下,“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在京師不會久留,不要給這裡的主子添麻煩。”
顧舜不解氣,怒道:“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仆人,仆人這樣,想必主子……”
“住口,休要胡言亂語。”
小王爺一向溫文爾雅極少動氣,今日他三言兩語就把主子惹怒,也是罕見,聽到呵斥,顧舜悻悻閉嘴。
二人經過打探,終于找到宋娘子的住所,不過很不巧,宋娘子去了莊子上,還沒有回來。
諸事不順,就連七殿下托付的事情也沒有眉目。
按照七殿下生前安排,他留在京師的死士負責找人,然後送去周王封地,由周王幫忙照看。
可四年過去了,周王還是沒有等到他們把人送過來,山高路遠他也不方便派人來問,隻好借小周王進京一起辦了。
可是那位接頭人卻憑空消失了,什麼信息和線索都沒有留下。
人海茫茫,讓人生地不熟的朱君瀾不知道如何着手。
愁悶之際,昔日舊友來了信,定國公四公子徐景芝邀他去栖遲别院小住幾日,說有件好東西給他看,還吹噓說這東西有助于他抗倭。
盛情難卻,朱君瀾應邀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