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羨用拂塵敲了敲渙鏡二人的肩頭,領他們到了一處屋檐下。少頃,雷聲鳴動,圍觀的人更感驚訝,又将目光投向玄音,他卻巋然不動。
幾滴雨落在了人的臉上,又有幾滴雨打在了塵土上。此時已有不少人回過神來,跑向周圍店鋪,譬如那包子鋪一下就擠得滿滿當當,也有不少人順手買了熱包子和熱粥暖胃,自是讓店家大感福從天降。反應稍慢的人則被細密的雨絲淋濕了不少。
玄音見狀,墨色廣袖一翻,雨勢猛歇,便如被人硬生生攔截了一般。轉瞬又是雲銷雨霁、彩徹區明之象。此時皆是歎服之聲,幾人悻悻然離去,連這般本領的人也無法做到的事,自己何必浪費時間?
連同渙塵三人,之前圍觀的人陸陸續續走到玄音周圍,見他衣衫未濕,已是拜服不已,此時又有十數人默然離去。
玄音也不挽留,俯身拿起木偶,“一炷香内,能追到這個木偶、并将它帶回的便有資格進入下一道考驗。”說話間他便驅動木偶背後機關,木偶随即跳在地上,玄音又從袖中拿出一根香,食中雙指一擦,在香燃起的那一刻,他冷冷念了聲“去”,木偶應聲而動,穿越數雙腳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渙塵縱身一躍,立刻追去,其他人反應過來也立刻跟了上去,寶鏡身法不快,卻也努力緊随其後。遠羨搖了搖拂塵,眼見着頃刻間便隻剩了稀稀疏疏十來個看熱鬧的。
玄音走上前,拱手緻意,“道者,依你所見,誰能帶着我那位頑皮朋友歸來?”
遠羨低聲笑了,似琉璃月下,如花蕊風中,“閣下既有驅山走水、法天象地之能,又何必問‘劣者’呢?”他語帶笑意,卻又做着嘲諷。
“我年幼之時,常坐在家父膝上,聽他講《左傳》。那時我年幼識淺,不懂何為‘處心積慮,成于殺也’。後來卻漸漸明白了,縱容人犯錯自有他的理由。”
“你認為我縱容他們、放任一行人入虎口?”遠羨眼底漸深,嘴角卻是悠然,“老實說,我既不在意你的目的,也不在意他們的結局。”
玄音奇道:“連你朋友的安危也不在意?”
“閣下認為誰是我的朋友呢?”遠羨微微垂眸,長睫掃下淡淡陰霾,琥珀色的瞳孔在陽光下透出寒霜般的寂靜。“至于你最初的問題,我那同門或有制服你朋友的本領,但未必能勝過那位姑娘。一如閣下,如此道行,卻也難過美人關。對于修行者而言,豈非敗得一敗塗地?”
玄音猛然一驚,竟未想到對方能看出這層,心下不禁對遠羨修為有了新一步考量:不過他究竟不曾看出我的修為原是為長玉所成,而非為她所毀。思及長玉,他鎮定心神,欲探尋眼前人與天邊人之間的關系。
“道者一生便不曾敗過?”
一抹紅影閃過腦海,遠羨坦然道:“并非不曾敗過。”
此言一出,叫人幾欲感到窒息,玄音不再追問,與遠羨各尋一處清淨地兒休息,倒無人觊觎那還未關上箱門的一箱黃金。
密林深處,傳來兵刃交接的泠冽聲響。誰知那小小木偶到了杳無人煙之地,忽長五丈高,手中也不知從何幻化出兩個銅錘。巨型木偶掄起銅錘一陣亂揮,饒是對本事頗為自得的幾位高手見此情況,也選擇退避。然而木偶攻勢何其迅猛,他們竭盡全力,也隻能暫全自身,毫無回手之力。
更詭異的乃是這木偶渾不似無感的死物,反倒五識俱全一般,體型雖大,視聽卻靈,衆人互相提醒,它倒聽得明明白白。那看似雜亂無章的動作竟暗藏玄機,木偶更懂聲東擊西、虛實相生的誘敵之法,一番較量下來,更顯得敏捷的是它,笨拙的倒是人了。
寶鏡撚指掐訣,卻也隻凝成些許冰柱,樹根冰柱還未襲近木偶,便已被它的銅錘砸了個稀爛。
渙塵從懷中掏出一副小卷軸,向半空一展,左手掐訣,右手兩指一并,在卷軸前急劃數筆,同時出聲念道:“震為雷、坎為水,靜極而動,萬象更新,雨來!”
眼見渙塵催動咒術,滂沱大雨将至,寶鏡靜心凝起周身靈力,蓄勢待發。其餘人雖是瀕臨力竭,也立刻移到二人對面吸引木偶注意力。雨如瓢潑,寶鏡欲将磅礴雨水盡數化作利器。渙塵見狀喊道:“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