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點頭道:“的确,除你之外,族中無人可守住它。唯有你戴着,我才放心。你去收拾吧,今日便帶着那人去東境,先去楓杏鎮要白澤草是要,可别耽誤了。出門在外,你可多加小心。”
寶鏡又笑:“這個自然,我惜命呢。”說罷她便告别大祭司,回轉房内,又看向床榻,想到:緣在東南,真巧,我也要去那兒尋緣呢。至于你,要尋的是你的師兄嗎?倒不知你的師兄又是哪般人物。
“我早知數百年前曾有鲛人遊至近海,與人類女子相識相歡,甚至将其帶入海中行坎離□□之事。不想九野皇族也有逃不脫這孽海情天之輩。”
遠羨說得不算婉轉,青芝的臉也不由得發紅發燙,更因自己亦是人鲛結晶,心内微痛。她繼續道:“情之一字,看破的又有幾個呢?雖是鲛人皇族,和世俗中人又有什麼區别?這世間,畢竟不是人人都似仙人這般野鶴閑雲、心無挂礙啊。”
遠羨默然半刻,随後道:“說遠了,這次是我的過錯,不該引你談到其他。”
青芝又抱着棉被坐下,正式說起這段少有人知的往事,“已經快三十年了,那時候還是太子的鲛皇立功心切,為尋九野族先輩遺落在人世的一顆夜明珠,不惜違背禁令、秘密來到這塵土之世。誰曾想曆時多月,也沒有半點消息。皇子出巡事關重大,他也不得不暫時放棄了。回去途中,便在我們村附近偶遇一人類女子,竟一發不可收拾地生出一段孽緣。然而鲛皇到底無法抛下荒海雲流,數日後便辭别這女子,承諾月圓之時便來相見。”
“且慢。”遠羨伸手打住,“你說為尋九野族先輩遺落在人世的珠夜明珠,鲛人之珠如何遺落人世?”
青芝搖頭,“我也不知,或許是有族人拿了偷遊至人世,已經是近百年的事了。”
遠羨卻說:“也有可能這顆夜明珠本不是鲛人所有之物,隻是九野皇族觊觎甚久,乃至編造出遺落寶珠這樁謊言,為的也是上岸尋找它。這東西,大抵是件至寶,遠非夜明珠可比。”
青芝笑道:“這下又是仙人将話題扯遠了。那珠子寶不寶貝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那人類女子實實在在孕育出了一樣寶貝。”
遠羨疑道:“那女子有娠,你們的鲛皇如何安置她?又可曾兌現他的月圓之約?”
青芝歎了口氣,“細枝末節我并不清楚。我隻聽說鲛皇立刻将她帶回荒海雲流,登基後,封了她作夫人。”
聽到此處,遠羨無言以對,隻是不改平靜,“後來呢?”
青芝這才回答道:“九個月過後,那女子艱難産下一男胎,随即便撒手人寰了。那是鲛皇的九皇子,在襁褓之中便飽受鲛皇寵愛,族中人大多忿忿不平,其他幾位皇子明裡暗裡也是深深記恨。九皇子長到記事年紀,便知自己與多數族人差異頗大,更有人洩漏了他生母的事,五歲那年就留書一封、獨自到了岸上,尋找母族親人未果,一人獨居了。”
“鲛皇可曾找過他?”遠羨已猜到這九皇子便是那能與純種鲛人相提并論的混血,五歲能一人離開荒海雲流,隻怕也是有人故意縱之。他此番恐怕是被牽扯進皇室權力更疊了。
青芝道:“親自找過數次,每次都被拒絕了,最後一次九皇子更是同他斷絕了關系。”
遠羨暗暗贊賞有加,“你說到這個程度,我也不妨直言,你想拜托我做何事?讓我幫你尋他嗎?”
青芝突然直直跪下,“鲛皇病重,卻仍未有立儲之意,幾位皇子大多蠢蠢欲動,足以垂範全族者唯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兩位,大皇子以長自居,三皇子心機深沉,二人皆深惡外族,其餘皇子或庸或弱或明哲保身,族人中大多也劃分成兩派。隻有少部分猜測鲛皇屬意九皇子,不肯輕易表态。”
她将這等機要輕易說給外人聽,遠羨也不由得心下生疑,他卻不指出這點,就着青芝的話說了下去。
“隻怕不止是這個原因。這少部分中恐怕有些許數量的混血,若是大皇子或三皇子登基,做的第一件事便可能是撲殺所有混血鲛人。鲛人族分明有不得入近海的嚴令,仍然有了相當數量的混血,可見這禁令的宿命便是被破壞。”遠羨又道:“不知哪位皇子是鲛後所出。”
青芝回道:“鲛皇未曾立鲛後,九皇子的生母曾是衆妃之首,她過世後,便是五皇子和六皇子的生母管事。”
“倒不見她出來為其子籌謀。”他這麼說,心裡卻早有了猜想。
青芝見遠羨有所思慮,便問:“仙者可願意幫我這個忙?我也知曉九皇子身在何處,親自去找過他。隻因他深愛其妻,絕不肯踏入這場糾紛。我向他闡明利害,他仍是回絕。你本領非凡,定有讓他回來的辦法。”
遠羨道:“我不愛管閑事,行事多憑心意。”青芝神色陡然黯淡,又聽遠羨話鋒一轉,“可惜這大皇子和三皇子未免自傲,豈不知若說人鲛混血既非鲛人、也非人,難道鲛人便不是既不是人,也不是魚嗎?”
青芝喜極,“仙人答應了!我必定傾盡所有答謝相助之恩。”遠羨直言道:“不必傾盡所有,隻需請你照顧我這頑皮小友幾日。你且起身,将那人消息詳細告知,我不日便可出發。”
青芝接過雪浪,“他早就抛卻九野皇姓,連舊名也舍去了。如今叫做恒昱,居東境楓杏鎮,偶作遊俠,給商賈投資為業。至于其妻……”她一扭頭,語氣多了些怨怼,“是他此生的軟肋。隻是此女厲害非常,道長未必能制住她。”
“何必用激将法呢?”遠羨抱起雪浪,忽然移到窗外。青芝慌忙去追,卻已不見其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