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徐徐,遠羨和青芝二人也是交談甚久。隻是一個置身迷霧中、不肯交心;另一個雖欲深談,卻不敢妄言。
遠羨見青芝總是欲言又止,且多談粗茶淡飯柴米油鹽等日常之事,便索性挑明話題,“姑娘,我有一事不明。鲛人和人,究竟誰更通水性?”
“自然是鲛人。”
遠羨不禁冷笑,“那便奇了。青芝姑娘在遠海突遇鲛人,竟能一路逃脫至此。我該說是天賦異禀、還是該說不愧是人鲛混血?”
青芝不由得膽寒,苦笑道:“仙人法眼,我也無從隐瞞。”
遠羨不動如山,“但在遊移潛行上,人鲛混血雖勝過人類甚多,但也無能與南海鲛人族相較。依我看,當中分明有人物故意縱你。”可人鲛混血若遇海水,身上必定顯現特征,此女方才卻毫無異樣。遠羨暫不知她用何法掩去異狀,雖心中有疑,并未立刻點出。
青芝見對方已道出關竅,坦言道:“誠如仙者所言,追擊我的一共五個,其中一位對我頗為關照,途中多次制造暗流、撥浪起霧,讓我得以逃至近海。隻要上了岸,其餘追擊者便不敢再上來了。”
“我隻問,他們為何追殺你?”
青芝不正面回答,反而道:“方才仙人有句話說錯了。”
遠羨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青芝看了眼他懷中進入夢鄉的幼鲸,繼續道:“普通人鲛混血的确無力與純種鲛人相比,但是卻有一個例外。”
遠羨這才稍微有了興趣,将雪浪輕輕放到床的裡側,再撣了撣衣袖,道:“繼續。”
青芝心裡松了口氣,“海中有山,名曰黛輿,其上有空中之島,離地懸海,垂于天之下。不知仙者可否聽過?”
遠羨平淡道:“荒海雲流。鲛人翹楚,九野皇族的禁宮所在地。”
青芝微微詫異,“尊駕還真是無所不識無所不曉。”
遠羨道,“或許、也未必。你且說你的。”
聞言,青芝便将族中一宗秘辛仔細道來了……
卻說渙塵與寶鏡同室而眠,未生變故。次日,東方未晞,枕夢雪飄。寶鏡聽得動靜,蹑手蹑腳走到窗邊,輕開一道微縫,乍見白茫茫一片,刺眼非常,風攜着雪粒一股灌入,煞是刺骨。她便連忙關好窗,又披一件寶藍色帶白色雪球的絨毛披風,悄悄出去了。
果然在房間外的長廊上遇到了大祭司,她便邀其到一背風處,談起近來怪異。大祭司望着飄雪歎道:“北域千裡冰封、雪漠浩瀚,唯有枕夢族綠水環繞、幾無落雪。這場雪蹊跷,可這種蹊跷的雪這些年已下了五場。隻怕蹊跷成了經常,終釀災禍,屆時枕夢族便無處可避了。”
寶鏡也是憂慮,“是,全族自當早做準備。這雪且放下不談,不知前日客星入主之說可有後續?”
大祭司道:“我也正要和聖女商量這事。昨晚水靈入夢,言此客緣在東南。聖女之意如何?”
“東南,莫不是東境?”寶鏡淺笑,“真是無巧不成書,我也正要去東境一趟。”
大祭司道:“聖女又要去探望故人?”
寶鏡點頭,“昙生白澤草沒了,我得去讨上幾根。”
大祭司不禁憂容滿面,惋惜道:“你什麼都好,偏偏自生下來便有心疾,枕夢族多骁勇善戰之人,單你不得深鑽武藝。你何不放棄尋那桃花源的念頭?這心疾未必不是蒼天未蔔先知、對你執念太重的懲罰。”
“不得深鑽武藝也沒什麼不好。绛玉珠水樞之中記載水系術法不知凡幾,我窮極一生也未必學得透呢。”
寶鏡又笑道:“至于執念麼?我那故人便說有執念未必是壞事。”
大祭司搖頭歎氣,“你常說故人,我也不知你說的是哪位故人。罷了罷了,你心疾是個要緊症候,還是早日出發尋了那白澤草回來。至于绛玉珠……”
寶鏡陡增三分嚴肅,“大祭司忘了,有人惦記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