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呼嘯。
靳遠聿垂着頭,沒說話,漆黑碎發被風吹得淩亂。
察覺到活祖宗的情緒不高,康叔不禁心疼,“今天你也累了,等回京再操心這些也不遲,溫梨小姐現在是你的秘書,又跑不了。”
靳遠聿緩緩擡頭,眸色幽沉,“她真這麼說?”
康叔有點懵,“啊?”
靳遠聿眼底蒙了一層薄薄的水光,嗓音低沉,“她會優先考慮陳明翰?”
“昂…她是這樣說的。”
康叔能想象到他此刻的俊臉有多臭,小心翼翼加了句,“你今天怎麼了?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
靳遠聿輕輕閉上眼睛,将發圈收回掌中。
轉身坐進車裡,點火。
康叔又試探,“那你呢?也覺得陳明翰和溫梨小姐很般配吧?”
車子發動,靳遠聿懶散倚靠,沉吟片刻,“我怎麼覺得,你在替陳明翰試探我的态度?”
“?”
康叔摸摸鼻子,“我試探你幹嘛?和他比起來,你連入圍的資格都沒有。”
“你說什麼?”靳遠聿虛踩油門,方向盤都差點忘了擺。
康叔秉着‘看不見你我就不怕你’的無畏精神:“你不但有前任,還失了身,溫梨小姐根本不會考慮你,你這輩子再牛逼也隻能當個便宜哥哥。”
“……”
靳遠聿眸色很深,方向盤被攥緊,骨節分明的手充滿着不可動搖的掌控力。
幾秒後,他漫不經心的笑了。
“好一個便宜哥哥。”
-
黑夜朦胧着潮濕的空氣。
勞斯萊斯庫裡南劃破黑夜,駛入八米挑高圓拱門,狹長犀利的車燈穿過過綠色灌木,直奔東邊古典禅宗侘寂風主樓。
老管家眼神亮了,“大少爺果然聽您話,真的回來了。”
靳承江起身背手,輕哼一聲,“知道我在等他,還故意讓我等這麼久,這叫聽話?”
“您不也舍不得睡覺、心甘情願在這等嗎?”
“……”
靳家山莊背山望海,空間縱深感震撼強烈,繁華奢靡又極安全性。
繞過主樓再往深處走,是三座不規則歐式風格宅邸。
穿過綠竹長廊,路燈的光暈照出銀色雨絲。
靳遠聿沒撐傘,挺拔如松的身影影綽綽,黑色西裝搭在臂間。
雨汽缭繞,仿若仙子踏霧而來。
老管家立即打開傘迎上去,笑一如既往,“大少爺,吃飯了嗎?”
靳遠聿琥珀色的瞳仁透着柔和的潤澤,嗓音低沉,“吃過了。”
進了東廳,他站在玄關處換下沾滿泥濘的皮鞋。又将外套穿上,系好,一絲不苟,不緊不慢走向客廳。
“阿爺,還沒睡?”
靳承江轉過身來,白色胡子修得輪廓分明,拇指上翡翠扳手泛着冷潤光澤,冷凜又不失清貴。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還以為你直接返京了。”
“今早出門,我收到一份文件,看不明白,便猜到阿爺有話要對我講。”
“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
兩人打了一回太極,緘默對視。
心驚動魄的博弈中,靳遠聿眸光仍是淡薄又冷漠。
直到一份嶄新的文件落在桌面上,靳承江低頭看去,終是敗下陣來,無力感頓然浮現。
“阿爺,這份才是我爸的遺囑,對吧?這上面每一條都是讓我淡泊名利,讓我弟掌權,您又何必替他遮遮掩掩?”
“你都知道了?”
“嗯,鄭律師是我的人。”靳遠聿态度無動于衷到好像看淡一切,“他跟我說,這世上最強的台風,叫枕邊風。”
靳承江目露愧疚,“我對你爹哋也很失望,可他就快……你總說阿爺偏心,我想對你好,可你又不領情,那我該怎麼做?”
“可您對我的好,都是有條件的。”
靳遠聿下颚線微微繃緊,“孔融讓梨這種蠢事五年前就玩過了,我和阿行都長大了,以後就各憑本事吧。”
“長大?”
靳承江氣笑,擡手點了點他臉頰,“那你這傷怎麼來的?兩個一米九的大男人又是扯領帶又是掐脖子,傳出去豈不把港城的地鐵都笑癱瘓?阿行不過是給他媽辦了個生日宴,而且已經是推遲了一個禮拜才辦的,你還要揍他?”
“不巧,我媽咪忌日也推遲了一禮拜,撞上了算他倒黴。”
靳遠聿單手插兜,眸光冷戾,“隻要有我在,盛喬玫這輩子都别想辦生日宴。”
“明明是你的錯!”靳承江氣得胡子都飙起來,“你怎麼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為什麼遲到?”
靳遠聿毫無情緒,“飛機壞了。”
“呵,這話你媽媽信嗎?”
“媽咪很好哄的。”
靳遠聿目光潮濕地從窗外收回,聲音很平,那份疏離和冷漠,像極了一個透過外表看本質的局外人,“隻要哄一下就好,哪怕騙一下她都不至于把她逼到絕路。”
“阿聿…”
靳承江搖頭歎息,“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不想一無所有你就得聽我的,留在港城别走,阿爺手上的資源、海油貿易通通都可以交給你,留下來當個富貴閑人不好嗎?何必争得頭破血流?”
靳遠聿微微笑了下,那抹笑冷靜又不失疏離,也是野心的昭然。
“多謝阿爺為我指了一條鋪滿金子的路,可我天生閑不下來。這份遺囑就當我沒見過,您早點休息。”
邁步走到玄關,他彎腰穿回傭人清潔好的皮鞋。
又若無其事的回頭看靳承江一眼,“别熬夜,熬夜傷手機。”
“……臭小子。”
等人走後,靳承江才後知後覺悟到什麼。
“他剛剛好像說…孔融讓梨?哪個梨?”
老管家心裡暗笑他反應慢,面上卻不敢不恭敬,“您覺得呢?”
靳承江瞬間破防了,“難道是溫梨的梨?”
“我想……是她。”
“我就說這臭小子不對勁!”靳承江顫着手,走來走去,“他五年前就不對勁!”
管家扯扯嘴角,“大少爺惦記着溫梨小姐也是人之常情啊,他小時候那麼孤獨,幸得溫梨小姐來了才帶給他一些快樂。”
“一碼歸一碼。”靳承江揉着胸口,微微氣喘。
忽然想到什麼,他臉色驟然變得熬白。
“不行不行,蔡大師說過,溫梨和阿聿八字不合,他們隻能做兄妹;反過來,她配阿行就是天生一對,能助阿行改邪歸正。”
老管家一臉無奈,“老爺,改革開放的時候,蔡大師還說您能娶八個老婆呢!結果怎麼成了空巢老人呢?”
“……”
好漢不提當年慫。
-
溫梨沒有和康叔回「聿LAVIE」。
靳遠聿已被董事會彈劾,那她就更不該越界。
溫梨握着手機安靜躺在床上,看着通訊錄多了個添加好友的提示,她猜測是陳明翰,沒有點通過。
心想,就當睡着了,明天再加。
半夜兩點多的時候,她迷迷糊糊被靳遠聿的電話吵醒。
靜谧的空間裡,聽筒傳來一波高過一波的浪濤聲,夾雜着男人低低的一聲悶哼,極緻低沉撩人,“嗯…”
她指節微顫,明亮的眸子染上水霧朦胧,“靳總?”
對面沒聲音。
隻有沉沉的呼吸聲如潮汐般回蕩在耳畔,起起伏伏。
溫梨又“喂”了一聲,便聽到對面“啪哒”一聲,好像是手機掉下去的聲音。
緊接着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溫梨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全身發顫,感覺心髒都要炸了,“靳遠聿?你在哪?”
不一會,那邊有細微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