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巫鎮裕端着陶瓷杯從廚房出來時,浚酉已經走了,涼風爬過窗棂在地面上打滾,窗簾肚皮似的鼓動。他将陶瓷杯放在矮幾,拿起無相枕邊的方盒,裡面裝着兩條串着許多金飾的腳鍊,有福牌,平安扣,小錦鯉和細細小小的圓環,就連繩索也是金色的。巫鎮裕捧在手心裡看了許久,忍不住笑了,知道别人愛你,我同樣喜悅。
他把腳鍊戴到無相腳腕,挂起三角旗,滿地的氣球是從衣櫃裡放出來的,花束放到矮幾上,另外開了幾束射燈,房間光源朦胧。他拿手機看了時間,無比接近十二點,拿出蛋糕放到矮幾便去叫無相起床。這時候才發覺他眉心點着一滴晶亮亮的血,拿紙巾擦去了,一枚菱形的小紅痣卻從皮膚下浮現。
“欸?這是什麼時候有的?”他不可置信地拿手甲輕摳,摳不掉。
無相被弄醒,坐起身摸着額頭問:“什麼東西啊?”
“一顆菱形的痣,紅色的,像星星,尾巴很長。”
“二哥來過嗎?”
“來過,送了你禮物。”巫鎮裕拉他手去摸腳鍊,他把臉擱在膝蓋笑得像小動物,輕聲講那這個也是二哥送我的痣,好看嗎?巫鎮裕先點頭然後說很好看啊,你的長相就是很難得的那種,走在路上會有人問要不要出道。
他到廁所洗手洗臉,聞見蛋糕、花朵、橡膠、蠟燭的氣味,巫鎮裕捧着蛋糕唱生日快樂歌,因過分緊張而走調的巫鎮裕。為什麼偏偏不能看見你呢?看見多麼重要啊,不會立即改變的,客觀存在的一切事物完整地出現在人的眼前。
“生日快樂,許個願望吧。”
巫鎮裕臉頰有汗,眼中有淚。無相許願,吹滅蠟燭有些恍惚地聯想到生命熄滅。他的願望是和巫鎮裕再次遇見,巫鎮裕問他,他撒謊說是幸福快樂,幸福快樂的威力已然十足了。坐在矮幾旁吃蛋糕的時候,巫鎮裕像變魔法一樣拿出戒指,心裡想的是單膝跪地,行動上變雙膝,沒關系,無相不明白求婚的标準式,甚至不真正明白求婚。舉起戒指盒,打開它像打開貝殼,立刻想:我應該準備珍珠的。無相偏着臉等待語言如雨一般落下。
“和我,和我永遠在一起吧。”磕磕巴巴地又講了一遍,更世俗的,和我結婚吧之類的語言,手心泌出一蓬一蓬的汗,在衣服上擦去。無相伸出手,準确地捏住戒指,說好啊,好啊。反正從來沒有正式的拒絕過你,反正已經到今天這一步。戒指套住他的無名指,也套住巫鎮裕的無名指。為什麼要已經忘記了,此刻唯有松了口氣的感受,鼻尖亮晶晶地對無相說說好的永遠哦。當然是永遠啦。
你耳朵上的珍珠流轉着彩色的光澤,好像在為我們的永遠抛擲彩帶,無聲歡呼。你舉起手看戒指,兩枚戒指代表着不同又相同的感情,明白你看不見,所以描述給你聽,你說想象是世界上最龐大的疆域,我會記住它的樣子,真的和假的全部記住。這是我們情感的複現。巫鎮裕捂着臉哭,眼淚在戒圈結鹽粒,無相吻巫鎮裕的手背。
“拉烏有,巫鎮裕,I love you.巫鎮裕,真是我的冤家。”
“你是要把所有語言的愛都倒給我嗎?還好你隻會講英文。”
“愛してる。”
“怎麼連日文也會講?是誰教給你的?”
“女孩子們教的。”
巫鎮裕兇猛笨拙地捧着無相的臉吻,磕到對方的牙齒,眼淚口水塗到他們的臉龐。無相眉眼間滋養着笑容的生發。嘴巴裡有蛋糕的味道。他眯着眼睛,鼻尖輕蹭巫鎮裕的鼻尖,清風似的口吻:“不是約好喝酒嗎?怎麼隻有蛋糕?今天沒吃藥就是為了一起喝酒呀。”
巫鎮裕到冰箱裡拿凍好的啤酒,單手抓了兩個玻璃杯回來,開瓶倒酒,無相隻喝了半杯就轉去吃蛋糕。巫鎮裕一口氣喝光杯子裡的酒,伏在手臂問無相怎麼不喝了?上次去逛超市不是講要喝講了很久嗎?
無相說:“非常非常難喝,上次你說跟可樂一樣我才有興趣的。”
“是一樣呀,它也有氣。”
“味道不一樣,你喝吧。”
無相捉起剩的半杯酒送到他嘴邊,他緊盯着無相,就着他的手喝完。玻璃杯放回矮幾時發出嘭的輕響,他追到無相臉邊,定定地看着他,模仿那個語音,笨拙地講:“愛してる。”無相吻他,複述一遍。
“我真的真的很愛你,雖然認識的時間這麼短,但愛和時間沒有關系。”巫鎮裕的臉擱到他的肩頭,“不要這樣離開我,我說我可以接受是我還沒有體會到年輕的死,不要。”
“别怕,巫鎮裕,人生還很長,不要覺得痛苦。”
“我如果一直哭怎麼辦?”
“那怎麼辦啊,我很喜歡山芙蓉,如果你哭的話,在這個地方,洱市,隻要你哭我就給你開一朵山芙蓉哄你,不論季節,地點,好不好?”
“好,到時候我就可以靠賣花變成首富了。”
“适當地哭一哭就好了,我可愛的可憐的巫鎮裕,不能哭成蘿蔔幹呀。”
巫鎮裕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