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劇組正式開機,通告時間落定後,巫鎮裕在沒戲的時間裡繼續在橫店跑群演。從白天跑到晚上,有時下班時間比無相下班時間還晚些。無相通常隻會在排擋門口等待半個鐘,半個鐘後便殺到橫店尋找巫鎮裕,因此常常直接在橫店度過夜晚。天光後無相再去豆花店工作,下午待在家裡補覺,接近晚上又轉到排檔工作。
巫鎮裕較上勁,無相連軸轉他就連軸轉,完全不懂他幹嗎非要做兩份工作。猜測過是不是譚謝傳短訊來說了什麼,但他查過短訊,沒有特别的對話。他們傳短訊多是譚謝傳好多條過來,無相回複幾個字。或許和譚謝沒關系,要麼和他自己有關系,要麼就和他有關系。
那天是七月的最後一天,翻過十二點就是他的生日。巫鎮裕提前結束工作到排檔門口等待無相下班,無相看見他來,端根塑料凳給他坐,在他耳邊說還有兩個鐘才下班,要等等我。
巫鎮裕看見他汗光的額頭,微濕的發絲,聞見他身上的香料氣,巫鎮裕有種不可說的心情。趁他回去工作别過臉出神。其實是不是應該放棄呢?是不是應該去工廠工作呢?有明确答案的人生會不會沒這麼辛苦呢?
“巫鎮裕在想什麼?”他雙手撐膝蓋,歪身看巫鎮裕的臉,鼻尖挨着他的鼻尖,笑眼如水,“皺眉的巫鎮裕,生日快樂。”
巫鎮裕望進他的臉頰,捏他的耳朵問:“下班了?”
“沒客人啦,提前下班。”
他們手托手回家,巫鎮裕提着塑料口袋,無相問是什麼他不肯說。無相撇嘴,聞見紙制品的氣味,猜測是書。家裡被無相簡單布置過,費盡心力才做到這一步。他實在是在這方面不太擅長——到外面撿許多藍花楹的花瓣灑在地面,桌面,禮物包裝好放在矮幾,寫了數遍的“祝巫鎮裕生日快樂”貼在牆面,釣到的毛絨娃娃全堆在沙發上,造成一種熱鬧的假象——無相從冷藏室取出蛋糕點蠟燭。
巫鎮裕環視着一切。從事實的角度來說,簡陋、粗糙,可是從巫鎮裕的角度來說比任何華麗精緻的生日的夜晚要珍貴得多的多,最珍貴的就是無相捧着蛋糕沖他說許願吧的這一秒。永恒不忘的一秒鐘。
他許願,要給無相想要的生活,要給無相買特别酷的車子,特别大的房子,每天都可以換新的首飾戴,珍珠,金玉,一切無相有興趣的全部捧到他的眼前。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永遠,真的永遠,不論付出什麼有關我的代價,我都願意承受。
他吹滅蠟燭,願望落定,拿碗勺和無相坐在矮幾旁吃蛋糕拆禮物。無相送他手帕,草綠色,上頭繡着兩隻飄逸精巧的金魚。巫鎮裕珍重地捧在手心才看見手帕下的藍色滑蓋手機,挂件也是小金魚。
無相比電話的手勢放在臉側說:“這樣你也可以找到我了,call我?”
巫鎮裕失語了,放下手帕撫摸他的手腕,同時計算無相花了多少錢,他有不好的預感。無相大多數錢都給他存着,買蛋糕或許夠,買手機一定不夠。
手指挑起金镯,有了答案。
突然有淚意,為了掩飾将放在矮幾一側他帶回來的東西倒在矮幾旁。跟無相說這是我買給你的,這樣子就知道喜歡什麼了?無相上身越過他,肚子壓住他的膝蓋去看,全是玩具,小到泡泡膠,大到大富翁,能買到的他全買回來給無相玩。
無相好開心,拉着巫鎮裕趴在地上玩小汽車,陀螺,塑料小人,大富翁。他搖骰子搖出殺伐的感覺,兩雙眼睛認真地等待點出現,六點!無相的小人前進六步,可以抽一張卡片,進入監獄停止兩輪。
輪到巫鎮裕投兩次,無相的眼光跟着他的手指移動,抛出時就轉到骰子,連着兩個六,巫鎮裕簡直大獲全勝。無相撲地圖上,富翁世界發生大地震,雙手插進海灣引發海嘯,現實裡為輸掉而沮喪非常。
巫鎮裕搖晃他:“哎唷,怎麼了無相?”
“輸掉了。”無相轉臉看他,捉住他的手腕講。
“再來一次啦。”
他們重新玩過,玩到淩晨四點抱着睡着了。無相的腿彎壓着巫鎮裕的大腿,巫鎮裕的腦袋擱在他的肩膀。醒來時均有麻痹的感受,汗淋淋地一齊去洗澡,給對方打泡泡,沖水。巫鎮裕有奇異的心情,眼神沒敢往下瞟,眼睛頻繁地眨。他注意到了,湊過來看,離得越近。巫鎮裕别過臉咳嗽聲講快洗,要遲到咗。
他們風風火火地擦幹身體換衣服出門,在無相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時,巫鎮裕繞回林苑,從衣櫃裡抓出他的書包,那些捏成小團的錢少少地鋪在最底層,銀镯不見蹤迹,幾乎就是最肯定的答案。
他到商鋪換許多零錢回家一張張捏成小團放進無相的書包。他不太會捏無相捏的造型,無相捏的圓,他的在圓形上實在有缺陷。沒關系,反正捏得一樣無相也會知道,書包又不是聚寶盆,不是你就是我。
剩餘的整錢,巫鎮裕到銀行辦了張卡,全部存了進去,将卡片和寫了密碼的紙放回衣櫃的鐵盒。下午就被無相發現,沒說什麼,拿些錢去買了果汁到橫店去找巫鎮裕。
那個劇組輪到巫鎮裕的戲,無相找了半個鐘才在一條巷子裡找見他們,有人趕他,他閃身就鑽過去。巫鎮裕穿黑色西裝外套,裡頭是藍襯衫,項鍊,手表配齊,裝扮起來立即脫離稚氣的島嶼,走入成熟男性的疆域。站在她身邊的男人看起來歲數大些,外形上不如巫鎮裕,胖胖的,表情兇惡。他們吸煙,講台詞,表情變換。無相看着有種此人既是巫鎮裕又非巫鎮裕的模糊感受。
導演喊卡,和他們說戲調整效果,巫鎮裕瞥見躲在工作人員裡的他,有點驚喜地笑了。無相沖他擠眼睛,顯得笨拙。巫鎮裕笑盈盈地聽導演的話,重新開拍,導演一喊可以了馬上鑽到無相身邊,摟住他的肩膀。
“你怎麼來啦?怎麼不在家裡補覺?”
“來視察你的工作。”
他們擠在一塊兒喝果汁,有劇組跟巫鎮裕相熟的工作人員打趣地問是誰?他講是小弟嘞。無相揪他頭發,他讨好地蹭無相膝蓋。那是說給别人聽的,他心裡——他們對視,一切抛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