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時間過得很快,相比起離開基地時的緊張模樣,餘禮回程途中的駕車姿勢明顯變得娴熟許多。
所謂熟能生巧,黑雲總覺得餘禮像在照顧自己,像在照顧一個幼童,總是一遍一遍強調那些老生常談的道理。
他不太喜歡被管教,但挺喜歡聽餘禮說話,也就一次又一次由着他。但是這回餘禮事無巨細地從“業精于勤”出發,講到黑雲的訓練,直至嘗試借此安慰他考核順利時,黑雲總算忍不住了。
“我沒有一點緊張的意思,餘禮。”黑毛的犬将一雙濃眉皺成一團,打斷他,“反倒你看上去比我還緊張。”
“……我有什麼可緊張的。”餘禮笑道,“我早有出警資格,又不像你。”
黑雲轉過腦袋,餘禮全心全意開車時依然能感到其如有實質的目光,此時卻聽黑雲慢吞吞地接着說:
“說真的,以我目前的水平如果都不能合格,那這測試考核也沒必要再開下去了。”
“大言不慚。”餘禮評價他,但又心中又覺得:年少輕狂才是黑雲。
黑雲不在意他的看法,他想是想起什麼似的,忽而發笑,自顧自提醒他:“等到兩天後,我拿到那張資格證書以後,你可不要忘了約定,餘禮。”
餘禮知道他指的什麼,歎道:“忘不了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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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以前,餘禮從沒想過自己還有被自己反将一軍的時候。
犬科動物裡不乏狡詐的捕獵者,狼憑借夜色的掩護為己方尋覓先機,豺則更是兇殘狡詐的典型。餘禮不清楚黑雲的性格裡還有多少被列祖列宗的原始血統影響,但毫無疑問,他也是個徹底的機會主義者。
“……我們還有個約法三章,你記得嗎?”
說出這句話時,黑雲簡直高調極了,他得意洋洋地看餘禮的表情,果不其然那裡露出些不似往日冷淡的迷茫。
——餘禮當然記得,他很快想起來了。他本就不打算拿懸而未定的第三條款多做文章,不過是在森林裡那會兒一時興起,滿想看黑雲賭氣似的模樣……也許一切從那時候就開始不對了,畢竟一個冷酷嚴苛的劊子手是不該因周遭之物産生波動的。
不過,他本也不是什麼殺手。
餘禮打量面前的犬,比他高、比他壯的身體,搭配毫不協調的毛茸茸尾巴和耳朵,一雙眼睛正色厲内荏地盯着他。
也許是沒得到想要的回應,昆明犬的臉色僵了僵,虛張聲勢似的把下巴擡的更高,硬邦邦地提醒:
“我們的約法三章,待定的第三條……你不會忘了吧?”
“沒有。”他的表情變化太過生靈活現,餘禮不由笑起來,“所以、你有什麼提案?”
他決定當個民主的長官,傾聽下屬的心聲。誰知黑雲根本沒想到這獨裁君主會這樣好說話,一時沒組織好語言。
“你、你我……”他的眼神亂飛,忽而虛張聲勢似的提高音量,“如果我能順利通過警犬的考核,那你就答應我!”
“這可不行,黑雲。”餘禮眯起眼睛,一副“恃寵而驕”的模樣,“這都是你的需求,對我可沒一點好處……”
“我什麼都會答應你!”黑雲強調。
何況你還有最終解釋權!——他沒想提醒餘禮這個,因此隻是默默腹诽一番。
訓導員在對面似笑非笑地看他,可能是希望他自己清醒過來,發現貿然交出主動權是何其危險的一件事。但黑雲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說服他,使勁渾身解數要自證一片赤膽忠心。
“我什麼都能做,什麼都能學會,什麼都能做得很好……你知道的,餘禮。
”黑雲的一雙耳朵耷拉下來,尾巴也在讨好地搖晃,“嗅源探測、林地追蹤,這些我都學得好很好。有危險的時候,我也完全有能力保護你,我很強壯,你一直知道的。”
他一雙狗狗眼盯着餘禮,直把餘禮盯得不自在起來。他說不清自己是怎樣想的,但他直覺不能就這樣拒絕黑雲,另一方面,他的理智則強行鎮壓了這般危險的想法。
“你總有用到我的地方,我早知道。”黑雲還在輸出,他往前邁一步,好距餘禮近些,好消息是這次餘禮沒有退開。他再接再厲:
“你先主動招惹的我,我知道這一切沒這麼簡單。你瞞我很多事,也瞞着趙志雲、苟勝利、巴薩,我說得對麼?”
他的語氣越發柔軟,那本該用以威懾和吠叫的聲帶,如今正不要錢似的湧出肉麻的誓言:
“到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能幫上你的忙,餘禮,絕不過問太多……等到你願意說的時候。”
“……”餘禮閉上眼睛,歎出一口氣,“這真不像你說的話,黑雲。”
這是一個投降的信号。黑雲隻偷笑了一瞬,尚且記得還要一鼓作氣:“——所以,餘禮,你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