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後來才知道,餘禮所說的“過關”二字,實則更像是某種謙詞。以他所了解到的餘禮畢業時的成績,要是有哪科沒拿個前十,那才是怪事。
不過,那都是未來的事。
黑雲揉着跌得生疼的肘關節,看到面前餘禮一擡手,露出袖口下滲血的繃帶,心中更是氣憤,擡腳将地上的李偉光又踹翻一圈。他的動作引起餘禮擡眼來看,但訓導員隻是懶懶地一掃,完全沒有制止黑雲的意思,反而裝模作樣地囑咐一句:“收着點力,别留下外傷。”
從李偉光的角度仰視,這男人借刀殺人般的冷酷目光在背光陰影的襯托下,甚是駭人。他一邊縱容着黑雲在規則範圍内自由發洩情緒,另一邊甚至還能假惺惺地蹲下身,幫李偉光按壓止血。李偉光的腿傷了,肩臂也傷了,看他靠近,畏懼又痛苦地吼他,但餘禮不為所動。
“别擔心。”他親切地笑了一下,那微笑落在李偉光眼中卻宛如閻羅,“你不會死的——唔,至少不會死在這裡。等到了被告席上,恐怕就不能保證這點了。”
李偉光“嗚嗚”地漏出幾聲呻吟,餘禮溫和的微笑倒映在他虹膜上,這幅場景他一生都不會忘記。
真是惡趣味。黑雲撇撇嘴,看餘禮溫聲細語地将那人吓了個半死,心道平日裡都被他溫柔的表象騙了,看不出餘禮還有如此強的報複心和壞心眼……幸好他是自己的訓導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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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不知多久——森林裡層疊的樹影下看不到太陽,隻能從越發明亮的陽光裡判斷時間,他們出發時日光隻是朦胧,如今天色早已大亮。某種意義上,一寸一寸亮起的森林似乎也昭示着沉冤得雪的真相。總之,當救援隊來的時候,黑雲和餘禮一左一右站在狼狽的李偉光身側,偉光正直得毫無剛才實施報複的影子。
來人中帶隊的是名武警,姓陳,劍眉星目。見到餘禮,先是無比利落地敬一禮,厲聲吼道:“同志辛苦了!”
“陳警官。”餘禮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回之一禮:“那麼剩餘的工作,就交給您了。辛苦了。”
“……自然。”那武警隊長應了一聲,拘謹地抿唇一笑,顯然他很不擅長人際與社交,而餘禮的關切态度猶且讓他不敢适應。他揮了揮手,隊列裡當即走出兩個身強力壯的男子——都是武警,和他們說話時,這陳隊長一下變得放松多了:
“帶回去。”
他簡單地一下指令,手下的隊員們就各司其職地行動起來,有随隊的醫護給李偉光簡單處理了槍傷,而後他便被武警們挾持着帶下了山。黑雲和餘禮也被當作傷者照顧,翻來覆去經過一通基本的檢查,好在兩人都并無大礙,而後便無所事事地跟在隊末看戲。
“所以……”黑雲猶豫了一會,不知該不該向餘禮提起他們的約定,斷斷續續地憋出兩個字來。
“嗯?”餘禮像是真的忘了。當然,以黑雲對他的了解,說他是故意的也不無可能。
“我算是聽從命令了嗎?”黑雲問,“畢竟我沒等到你的‘三二一’。”
餘禮像是剛從某些記憶裡回過神來,心思不在這裡,乍聽黑雲如此一句,先是懵懂地一眨眼,然後才醒神似的突然反應過來。
“原來是你是在在意這個。”他眯眼笑了笑,故作模糊地答複他,“嗯……怎麼不算呢?”
黑雲決定讨厭他。他瞥過頭去,正想表明他對那所謂“真相”并不那麼在意——至少它不足以成為餘禮調戲自己的把柄。但他尚未開口,他們的對話便一道熟悉的女聲打斷了。
“餘隊!黑雲!”
王紅橋遠遠地跑過來,呼喊他們的名字,黑雲發現他對餘禮的稱呼不知何時變成了“餘隊”。
和餘禮的對話被打斷,黑雲心裡本就不爽,誰知那王紅橋不知是否刻意地徑直掠過了他,隻對餘禮說話:“你們沒事就太好了,我從崖頂看不見你們,生怕你們出事。”
“讓你擔心了,小喬。我們沒有大礙。”餘禮說。
“謝天謝地,你沒事——黑雲也是。”她極其順帶地朝黑雲一點頭,接着對餘禮說:“我用給指揮處通報了情況,他們立即派武警前來支援了,幸好還來得及……對了,這個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