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醫記錄數據,低聲複述:
“殼體六号強化灌注完成,卵囊膨脹度達到灌注極限,排道張力指數臨界,體溫上升三度,心跳不穩,意識未退。”
有人問:“需不需要施鎮符?”
大祭司答:“不用。他不會掙紮。”
然後轉身離開。
隻剩下他一個人。
漂在水中央,四肢被靈縛扣住,尾鳍垂墜,像一個過度灌注的空殼,鼓着腹,閉着眼,整個身體仍在顫抖。
他沒有掙紮。
他隻是在忍着。
腹部極其沉重,每一次微微抽動都像内部有水波湧動,排道雖未張開,但裂痕泛熱,說明卵囊已再次啟動生成。
但他不知道這一次,會生成什麼。
一顆卵?三顆?還是更多?
或者根本不會成卵,隻是灌進去,再等它自己撐爆。
他已經不想知道了。
他隻想快點結束。
哪怕是痛,也好過這份被灌滿後仍必須“繼續孕育”的沉默。
他閉上眼,手指彎起,在水中輕輕扣了一下。
像最後的反射。
他已經不是他了。
隻是一個——
被靈液灌滿、撐脹到極限的母殼。
——
晨光未至,殼池的水還沉着。
靈紋石褪去了昨夜的灼光,池水恢複成透明的藍,但仍帶着尚未褪去的溫度,像一鍋剛熄火的液體,正緩緩沉靜。
黎溫輕輕地落在池邊。
他沒有穿使者制服,隻披了一件深灰的内袍,藏住了腰間佩匣。他趁守夜靈陣切換的瞬間潛入殼池,這段短短三息的空窗期,是整座主殿唯一一次“允許他靠近”的機會。
他站在池邊,望進水中。
他看見了奧潤。
少年仰躺在中央浮盤上,四肢被靈縛輕束,整個人動也不動。
他的腹部——
高高鼓起。
比之前任何一次灌注都更大、更沉、更詭異。
不是圓潤的隆起,而是被壓出的飽滿弧線,臍上緊張、臍下向外垂出,皮膚發亮,微微泛白。腹中似有靈液未退,壓迫卵囊内壁,鼓得整塊腹面都輕微顫着。
他的排道仍閉合,但裂痕尚未褪色,微熱的氣流在臍下浮動,像有熱脈仍在内部遊走。
黎溫一時間沒敢靠近,隻覺得嗓子發緊。
他想喊,卻又怕驚到水中的人。
他輕步靠近,蹲下身,隔着池壁呼了一聲:
“……奧潤。”
水中人沒有立刻反應。
數息後,那雙蒼白的睫毛才輕輕一顫。
他緩慢地睜開了眼。
眼神很空,像剛從極深的海底掙紮上來,意識還浮在半途。
黎溫沒動,隻安靜地看着他。
奧潤沒有說話,隻是擡了擡眼,勉強将視線對準他。
那一眼——沒有淚,沒有求生意志,甚至連驚訝都沒有。
隻是一種過度疲憊後的本能确認:你在,我看見你。
黎溫喉結微動,低聲問:
“……你能動嗎?”
水中無聲。
奧潤想動。他試着擡手,卻隻是手指微微動了動。腹部太重,肋骨因撐張而酸痛,一動就扯着整塊軀幹。他試圖翻身,尾鳍掙了掙,卻被靈縛輕輕拉回原位。
他沒能翻過去。
他仰躺着,像一塊被放倒的蛋殼,腹部高聳、沉重,胸口浮動微弱,連咳嗽一聲都像耗盡力氣。
黎溫隔着水,手指貼上池壁,聲音幾乎低到水氣中才聽得見:
“……他們昨晚對你做了什麼?”
奧潤沒有回答。
他隻盯着他,唇微微張開,似是想說什麼。
黎溫靠近,耳貼靈膜,終于聽清那微弱的一句唇語:
“……救我。”
那一刻,黎溫閉上了眼。
他不知道那句話是否真說出口,但他聽見了。
就像一柄針,緩慢而深地,紮進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他睜開眼,目光已不再是觀察者的距離。
他輕輕起身,沒有多說,隻低聲一句:
“我知道了。”
轉身,悄然離開。
水中,奧潤仍仰躺着,腹部輕顫,仿佛水中有不安的微光,在他體内一點一點浮現。
這光不是孕育。
這光,是靈液尚未退淨的——暴壓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