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蕪吓得呼吸凝滞,後背冷汗津津,害怕極了。
“它還沒喝過人血,渴望得緊。”
“三皇子不防大度一下?讓小家夥喝個夠?”
“拿走,拿走!”
元焜縮在角落,害怕得面色蒼白,狹長的丹鳳眼裡亮着淚花,一副我見猶憐的伶人做派。
看着膽小如鼠,是怎樣做到視人命如草芥的?
蕭蕪内心疑惑不已。
她收回手,盡量将器皿離得遠些,“你如實交代,我便不下蠱。”
“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元焜整理衣衫,姿态恢複高傲,端坐在簡陋的木榻上。
神色假裝鎮定:“沒什麼好說的。你弟弟是本皇子捂死的。”
“為什麼要捂死他?”
“他覺得我将來不是明君。不能當個好皇帝......”元焜說到這,略有不服,質問蕭蕪:“本皇子怎麼就不能當個好皇帝?”
蕭蕪臨了下不去手,把蠱蟲給了獄卒,讓獄卒下蠱。
他可以輕易要了人性命。
就該為哪些枉死的人承擔生不如死的下場。
獄卒打開器皿的漆蓋,一條其背甲殼其腹毛狀的奇蟲迅速怕了出來,兩根長長的觸須探到元焜的白衣上,往衣襟上爬行,一溜煙功夫,不見蹤影。
元焜大驚失色,跳腳抖身,瘋狂甩袖。
旋即,他眉心一皺,吃痛的捂住心口。
蠱蟲從他的衣袖鑽出來,爬進了獄卒手裡的玄漆器皿中,獄卒合蓋将蠱蟲端了出去。
望着元焜難受的神色,蕭蕪坐回太師椅,同元焜說道:“明君是不會通敵叛國,出賣自己的國家,出賣自己的子民。”
“你打破了一個明君最後的底線——氣節。”
三皇子元焜不贊同蕭蕪的道義,他手撓抓着心口,譏笑蕭蕪婦人之見,極其庸俗,“我不是通敵叛國!我是打通兩國友好外交。你以為戰争對百姓來說是件好事?”
“兩國無戰亂,百姓才能安甯度日。”
“大祁之前還有夏朝。夏朝與恒豐國向來敵對,邊關年年打仗,戰死沙場的将士百十萬人,最終夏國因兵力不夠被恒豐滅國。先祖不忍華夏基業落于敵人之手,自發立國,僅僅五萬精兵,打得恒豐國落花流水,退居天山外。”
“打了勝仗才有了先祖的大祁之業。将士死了百十萬,百姓呢?可有人記得過夏朝百姓的存亡?”
蕭蕪痛心真正為大祁江山社稷所憂心的大臣被昔日的太子殿下壓得頭也擡不起來,他們的子孫将來亦有機會成就一番大業,固我華夏。卻都是死在了弱冠之初。
沛國公的外甥十六歲時研制出威力大于現今大炮十倍的火藥,隻差最後試驗結束将方法編著于錄,供祁朝大力生産。
因赴約一場臘月的太子生辰宴,溺死護城河。
蕭蕪想想就為他們惋惜,因廢後與元焜的強權霸淩,掐滅了大祁一統天下的宏圖大志。
“三皇子既然明白先祖為守護華夏基業嘔心瀝血,百姓為戰亂名不聊生。為何就想不明白,百姓沒有錢,留着命又該如何苟活于世?”
“你逼迫父親加稅,威脅折沖都尉與敵國勾結,義在謀取官金,偷拿國庫赈災款。我不明白殿下已是儲君之位,堂堂大祁朝唯一的皇子,為何還要聯合朝臣貪污呢?”
“況且大祁與恒豐兩國永遠不可能交好!”蕭蕪說着激動地站起身來,“先帝在位時,賓州和建州幾度失守,恒豐差點就攻進皇城了!是沛國公和萬将軍拼死頑抗抵擋主他們的進攻,于城門外堅守了三天三夜,才等來援軍,保住了大祁的江山社稷。”
“而你!”蕭蕪憤怒地指着三皇子元焜,“殺了他們的子孫賢侄。”
元焜奇癢難耐,臉上被抓住道道血痕,“不是我殺!是母後,是她讓我這麼做的!你去質問她?”
忽然,元焜沖上來捏住蕭蕪肩膀,使力搖晃,口中喃喃道:“你去質問她為什麼要控制我?去質問她為什麼這麼對我?”元焜心神紊亂,雙眼瞪得渾圓,逐漸有瘋癫之象,他松開手,兩眼失了神,“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是太子!我是傀儡!”
蕭蕪看着元焜狼狽不堪的樣子,明明大仇得報,心裡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她死了。”
元焜于瘋魔中瞬然存絲清醒,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蕭蕪,靜默了兩息。
忽而,一陣大笑。
笑過,又一會大哭。
走時,蕭蕪留下一句話。
“沒有永恒的朋友!兩國交好建立在軍力脅迫之上。國弱,不配有交好的資格,隻會引來敵人,最終被蠶食幹淨!”
元焜披頭散發蜷縮在角落,面朝濕冷的石壁沉思呆滞。
牢門被鐵鍊鎖住,他緩緩回眸看了眼蕭蕪青色的背影。
臉上抓痕滲血,眼眶泛淚。
去密牢見過元焜後,蕭蕪的内心空了一塊,她邁上一步一步通往大牢外的甬道石階上,路越來越寬,亦越來越明亮。
她卻走得像行屍走肉般。
不知為何,她開心不起來......
她一直念着為蕭家報仇,到頭來,大仇得報,并沒有她所期望的喜悅。
走出了大理寺牢獄,外面的光耀眼熾熱,炙烤着她的靈魂。她本該感受盛夏的熱烈,卻終把自己禁锢在了寒冷的臘月裡。
熱液從喉管湧出,蕭蕪猝不及防的捂唇,手心接住了大灘粘稠的鮮血。
她無神地望着手心的血液順指縫滴在光潔的青石地上。
“滴答滴答......”
蕭蕪仿佛聽見了血液落地的聲音。
不料蕭蕪再次吐血倒地。
她躺在溫熱的青磚,眼前是一輪刺眼的日光,模糊中她看到白茫茫的天空出現了母親和阿琰的身影,他們笑着看她。
蕭蕪扯出紅豔地微笑,向他們伸出手,閉上了雙眼......
謝修行審問完禮部左右侍郎,得到官金交易的場地,忙不疊地去密牢找蕭蕪,聽獄卒說她剛離開,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出大牢。
就看到兩名值守大牢外的獄卒奔向倒地的蕭蕪。
謝修行心尖猛然停滞,臉色刹那間陰沉,耳邊嗡鳴陣陣,他失魂落魄地懵站了一息,恍然魂歸,奮力沖向蕭蕪。
一把将她橫腰抱起,失控大喊:“備車!快備車!”
杏林醫館。
蕭蕪躺在病榻上,唇色烏紫,容顔宛若白玉,蒼白得毫無血氣。
周大夫搖搖頭:“大悲傷肺,兇多吉少。”
“沒發作是因為一口氣吊着,如今大仇報了,心弦松了,病竈就顯現出來了。能不能過了這道劫數,就看她自己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