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宮,貴妃寝殿。
素紗幔,死氣沉沉。
宮婢正在為貴妃娘娘的沐浴做萬全的準備,奴婢紫兒特意為主子端來一件牡丹紅的浴袍。
付清瑤餘光瞄到紅衣,臉色大變,兇狠地吼了紫兒兩句:“拿走!”
“月桂宮不許出現紅色的東西!”
“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本想邀功,結果觸碰貴妃娘娘逆鱗,吓得紫兒手一軟,木盤“哐當”砸在地磚上,那件鮮紅的衣衫輕柔地落在付清瑤腳邊。
紫兒眼疾手快地将衣服攏成一團藏在裙擺下。
祁帝掀開白紗簾子,悠悠走進來,笑了笑,說道:“衣服是朕讓紫兒端來給你的,愛妃要撒氣就拿朕撒氣罷!”
付清瑤臉色驟變,從怒不可遏轉變成冷漠疏離。她扯扯嘴角,一抹毫無喜意的笑容現于喜鵲報喜的銅鏡中,手拂過鬓邊的白發,試圖将它掩藏在發髻。
祁帝伸手。奴婢紫兒将一團紅豔的牡丹裙送到祁帝手上。
撫須笑笑,祁帝望着銅鏡裡的付清瑤,雖不再是花信之年,卻還算貌美,容顔未衰。
他抖開薄紗紅裙,為付清瑤披在肩上:“愛妃穿紅色好看。朕最喜愛你穿紅色。”
付清瑤笑容僵在臉上,唇角微微抽動。她握住祁帝的手拂開戴在她香肩上的紅裙,緩緩從圓凳上起身,轉過臉看祁帝,故作哀思,道:“陛下明知臣妾害怕紅色,陛下還叫臣妾穿紅衣。”
豔紅紗裙飄到白玉地磚上,格外醒目。
“朕已經處死了傷害咱們琺兒的兇手,愛妃難道還不高興嗎?”
“人死不能複生。琺兒的血沾在臣妾手上,哪怕過了數十年也不能被洗淨。”
付清瑤自責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回想起二皇子身上的鮮血沾染在她雙手,曆曆在目,恍如昨日。
她未語淚先落下,楚楚可憐地,融化了祁帝的心。
“陛下,臣妾沒有孩子了!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祁帝憐惜地将昭貴妃攬在懷裡,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他咽下清淚:“愛妃莫傷心,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可千兒和琺兒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付清瑤靠在祁帝的胸膛嘩嘩落淚,淚水浸濕衣襟,“可憐我的千兒和琺兒命苦,沒能長大成人,做他父皇最驕傲的皇子。”
“官金案恐牽涉元焜,等官金案了結,朕從宗親裡物色個出挑的孩子過繼給愛妃,屆時将愛妃封為皇後,繼子立為太子。”
祁帝寵愛地望着付清瑤,詢問她的意見。
“愛妃可好?”
付清瑤眼見太子無望複位,便心滿意足的點點頭,還緩緩落了滴殘淚。
見哄好了付清瑤,祁帝甚是滿意,知她心有芥蒂,也不提牡丹紅紗裙的事情了,牽着她的手坐到轎辇,往千泉宮去。
受祁帝的皇命,謝修行将廢太子元焜單獨關押在大理寺的密牢裡。
被欲被賜死,因他牽涉太多案子,暫且留了一條命。
蕭蕪終于得到機會親自審問廢太子元焜,走了重重密道,蕭蕪扭動太極機關進入密室之門,到了陰冷潮濕的密牢裡。
與初入時不同,蕭蕪已經不再懼怕那些刑具,反之,她更想石龛上這些可怕的毒蟲鐵鞭能在元焜身上都施行一遍,讓她尊貴的三皇子殿下能嘗嘗被人折磨的滋味。
太子白衣束發坐在木闆上,手掐腕搭在雙膝上,一盞黯淡的燭台将黑漆漆不能見光的牢房照得昏暗。
他一朝落魄得淪為階下囚,卻依然擺着太子殿下的姿态。見蕭蕪進來,睨了眼,偏過頭去。
“我一個字不會透露給你!你休想撬開我的嘴!”
蕭蕪冷笑。
獄卒搬來太師椅,她順勢坐下。
到底跟在謝修行身邊耳濡目染,自己竟也學起他的做派。
“三皇子殿下金尊玉貴。話臣下替你說。”
蕭蕪漫不經心地靠在太師椅上,她努努嘴,眼瞳溜轉。
“從哪說起呢?”
“東宮宴?”
蕭蕪眉眼清朗,将目光從石壁滴答滴答落下的水珠轉移到三皇子元焜身上,詢問他:“殿下以為如何?”
元焜知道蕭蕪為了她弟弟和母親的死糾纏他不放,借着審理官金的案子報她自己的私仇。
元焜陰鸷冷漠地眼神直擊蕭蕪靈魂,嘴角的笑容得意輕蔑,看得蕭蕪實在刺眼!
“蕭琰不聽話——就該死!”
蕭蕪氣得唇角發抖,水袖之下是緊緊攥住的拳頭。
内心怒火升起數十丈,面上依然雲淡風輕。
她不如謝修行沉穩,亦不如謝修行手段狠。
蕭蕪隻敢吓唬吓唬他。
獄卒将一玄漆器皿放到陰濕的木案上,透過四周密密麻麻的小孔可以看到時不時會有裡頭的小東西朝孔裡探出觸須。
聽着你的窸窸窣窣的動靜,蕭蕪心裡直打怵,即便玉頸繃得筆直,勻快起伏的心跳還是出賣了她。
魚州江上野莉将那夜她所見所聞都告訴了蕭蕪,蕭蕪知曉阿琰的死因,不過就是想向元焜讨個說由。
又怕他真出了好歹。蕭蕪招招手示意站在一旁的獄卒湊過身來,待獄卒湊近,蕭蕪掌心擋住唇角,另一手指尖悄悄地指着那裝蟲子的器皿,輕聲細語地問:“它會不會要人性命?”
獄卒覆在蕭蕪耳後,如實告訴蕭蕪:“謝卿特意吩咐,不給大人拿劇毒蠱蟲,隻專挑些小毒蟲讓大人您玩玩。”
嗬。
謝濟還真是了解她。
“它有何毒?”
“被咬一口,心癢難耐。”
這個好。
癢而已,至少沒有痛覺。
蕭蕪有了底氣,說話都硬氣了三分。
“三皇子若不肯說出東宮宴實情,休怪臣下無禮。”
“你想怎樣?!”元焜忽然将實現轉到蕭蕪面前的木案上,那小小的器皿裡時不時伸出觸角,有褐黑色條紋毛狀。
他最怕蟲子了!
“本皇子警告你不要亂來!”
這招貌似對元焜還挺管用的,蕭蕪看了眼玄漆的器皿,壞笑地把它端在手心,一步步朝元焜走去。
元焜害怕地瑟縮到牆角,“你别——别過來。”
蕭蕪才不會聽他的話。她走到元焜面前卯着腰盯看他,将手裡的器皿往元焜巴掌大的臉前攤開,故意使壞道:“三皇子想試試嗎?”
蠱蟲爬行的動靜越來越急促,幾次伸長了觸須。毛絨絨卻冰涼的觸須透過小孔搭在蕭蕪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