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看見江勖沉靜的睡顔。
那雙過于淩厲漂亮的眼睛閉上後,纖長的睫毛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顫動,根根可數,像是流傳千年的雕塑,有一種令人窒息的、聖潔的俊美。
白念棠的呼吸放緩了。
他看着江勖顫動的睫毛,伸出手,悄悄地拔下江勖的一根睫毛,又拔下自己的一根睫毛,放在一起對比。
好在江勖睡得和死豬一樣沉,并沒有因為他的動作而驚醒。
他的睫毛比江勖的長了一截,但是江勖的睫毛更黑也更硬,看着比他的堅韌許多。
江勖繼續沉睡,白念棠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
難以啟齒的酸疼提醒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和第一次的意外不同,這一次完全出自于他的自願。
白念棠把那兩根睫毛放在床頭櫃,又伸手摸了摸江勖的鼻梁。
江勖的鼻梁上有一個微小的駝峰,摸起來是一個很小的突出,手感很奇妙,像是滑滑梯。
江勖的睫毛狠狠顫抖了兩下,白念棠急忙收回手,閉上眼睛,裝睡。
但是江勖卻沒有清醒過來,他長臂一撈,精準地挽住了白念棠的腰,把人帶入懷中,下巴往白念棠的臉頰上蹭了蹭,呼吸再度均勻起來。
白念棠松了口氣。
他在江勖的懷裡翻了個身,看着窗外的霓虹夜景,直到夜深如墨,睡意再度襲來,他陷入夢鄉。
次日清早。
“你……感覺怎麼樣?”江勖捧來一杯檸檬水,小心翼翼地問。
白念棠靠着床,睡袍是敞開的款式,露出的皮膚上全是斑駁的牙印和吻痕。
起碼一星期内,他是别想穿低領的衣服了。
白念棠拿了一本财經雜志看,但是看了許久,他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還行。”白念棠實話實說。
江勖的眉毛耷拉下來,接着又信誓旦旦道:“我知道,我技術不好,我之後一定潛心學習,精進技術。”
白念棠的目光環視一圈,地上幹幹淨淨,并沒有避孕套的痕迹。
“那你下次要記得戴套。”白念棠說。
江勖的眼睛噌得亮了,從床頭櫃拿出一盒藥,指着那藥名,語調上揚,十分雀躍:“你放心,我已經吃了alpha專用避孕藥了。”
“拒絕喜當爹”的标語映入眼簾,白念棠嘴巴張了張,又閉上了。
alpha避孕藥的技術其實已經非常成熟,但是主動選擇吃藥的alpha還是少數。
“等我們以後有了孩子,我就去結紮,不會影響什麼的。”江勖展望着美好的未來,眼裡迸發出奇異的光彩。
白念棠問:“為什麼我們會有孩子?”
江勖對答如流:“要是我一輩子都沒好,那你豈不是一輩子都得對我負責,那我就不得不和你結婚,也不得不和你生孩子。”
白念棠笑了笑,沒有答話。
所以說,江勖很幼稚。
江勖有什麼把握他的病一輩子都不會好呢?
不過是說一些似是而非的夢話罷了。
如果他當真了,那就成了笑話。
“你的病一定會好的。”白念棠說。
而在那之前,他選擇活在當下,沉溺于這片威士忌的海洋裡,把未來抛之腦後。
這是他22年人生裡,唯一的放縱。
在22周歲生日到來的前夕,在北緯二十六度的盛夏,白念棠發現了一個完全超出他預料的、可悲的事實——
他喜歡上了比自己小三歲的、前男友的弟弟。
而對方對他的所有好感,則來源于信息素成瘾綜合症。
如果江勖的病好了,還會這樣黏着他,親吻他,幾乎毫無底線地容忍他嗎?
僅僅在心底浮現出這個問句,心底便湧現無窮的恐慌。
穿透所有恐懼和憂慮的迷霧,在第一縷陽光照亮海面之際,彌留在白念棠腦海裡的,隻有一個念頭——
他隻想握緊江勖的手。
即便在這個交點過後,兩人再無交集,即便在不遠的未來,他能夠回味的僅僅是記憶裡的辛辣的酒香,即便他的枕側再度空無一人——
他也……
甘之如饴。
這是在海浪裡喧嚣沸騰的盛夏。
也是白念棠人生裡,最無可忘懷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