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從小就很優秀,非常上進,也有責任心,對自己要求嚴格,才會這樣為難自己。我們也是看到這日記才知道,她過得這麼辛苦,還生病了。
我是真的很後悔,在她需要媽媽的時候,沒能陪着她,跟她說一聲,沒關系的,不那麼努力工作也沒關系,就算是露宿街頭,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啊……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我的女兒從小乖巧,學習、生活、工作,事事都不需要我操心。但現在,她走得不明不白,當媽媽的我有天大的困難,也要幫她找到公道。
孩子爸爸身體不好,經過這麼一折騰,人又進了醫院。有些事必須我一個人去做,沒有人可以代替我完成,再痛苦我也要保持清醒。
那些流言蜚語,戳脊梁骨的話,我都聽到了。
什麼越窮越生,為了生出兒子就犧牲女兒……他們根本不了解我的家,憑着主觀臆斷,全是他們自己的想法,影響不到我的家。
我和孩子爸爸非常恩愛,我們也都很疼愛女兒,非常認真努力的生活着。當初意外懷孕,我們一家三口一起讨論,最終決定,增加一名家庭成員。
那時候,我們根本沒考慮過性别問題。家庭的維系,靠的不是性别,甚至不是血緣,而是愛。我不會因為那些壓力,就放棄為女兒争取權益。”
“家庭的維系,靠的不是性别,甚至不是血緣,而是愛。”這一句,謝無終有切實的體會。
父親犧牲之後,一時間冒出一堆七大姑八大姨,為他的撫養權問題争得你死我活,為了表現自己适格,努力僞裝着悲痛,對謝無終噓寒問暖。
可是後來,他們聽說謝爸早有遺囑,遺産和撫恤金僅能由謝無終繼承,在他成年之前,這筆錢将會由一個專門的烈士子女基金會代管。于是所有人一哄而散,留下謝無終一個人。
那時候,謝無終才剛剛五歲,誰是真情,誰是假意,他隻一眼便知。
或許也是在那時候,他測謊的能力就漸漸展露出來。
安媽媽講述了一個原本熱愛生活的女孩兒,因為過勞和職場霸淩,患上心理疾病,最終結束生命的悲劇故事。然而另一邊,組長譚美瑤卻講述了完全不同的故事。
“那女的有病,她家裡不知道?我罵她幹什麼?她就是有病,她吃着藥呢,是個瘋子。”
“抑郁症不就是瘋子嗎?這種病早晚都是死,我早想開除她,我老闆仁慈,非要留着,看看吧看看吧,搞成什麼樣兒了都。”
“還不能說她瘋,行,她不瘋。對,這女人有心機得很,知道跑到公司來跳樓,她媽好來訛錢,哪裡瘋?非常聰明。”
“注意什麼詞?我說警察同志,我說得不是實話嗎?哪句話錯了?現在是我們報的警,我們要告她,我當然要好好說道說道。”
“她有病,她媽還想賴公司,她賴得着嗎?說是工作累的,真逗,别人都很多工作,别人怎麼沒病?偏偏就她有病?我看她爸也不正常,您可得好好幫我們查查,我看她就是遺傳精神病。”
“工作?這我可得好好說道說道。她那個工作能力,真是相當的差!做事情拖拖拉拉,性格也溫吞,完全都跟不上節奏,導緻整個團隊的效率都降低了。簡直不知道怎麼給她招進來的,看臉?呵,我得跟我們老闆念叨念叨,這HR忒不負責。”
“無意義的重複勞動?這您可就誤會了,樓層安全員職責,絕對不是無意義的重複勞動,還有那些打印啊複印啊,都是我們培養人才的途徑,看似簡單的内容,考驗的是員工的意志力和細心程度。”
“這些我就不多說了,說了您也未必明白。我沒别的意思啊,術業有專攻,像我呢,可是米國馬哈登大學高級管理學院畢業的,是專業的管理人才,有豐富的管理學知識。總之,我們公司這樣做,完全沒有問題。”
“她有責任心?您怎麼産生這種誤會的?她有那個東西嗎?整天迷迷糊糊的,寫錯代……咳咳,寫錯稿件忘帶密鑰什麼的,都是常事兒。這都是用心做就能避免的,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她也能錯,您說稀奇不?”
“要我說,随便換個人來,都比這女的強。要不是她那個哈巴狗……咳咳,那個任勞任怨的樣子,我早把她開了咳咳,您這小屋窗戶忒小,空氣不流通,還是改大點兒吧,我們公司都是落地窗。”
“項目?哪有項目?呵呵呵我們不給實習生安排項目,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對,實習生不參與項目的,否則出了問題責任誰承擔?不信你們查她電腦,看看她有沒有做什麼項目。她就是混吃等死的主兒。唉還真死了,死了好,不用幻想轉正了。”
“什麼?我承諾過讓她轉正?我什麼時候——哦哦哦,我知道了,那個啊。那個是鼓勵她上進而已,我們公司有積極上進的企業文化,我對下屬也都是鼓勵為主,她自己聽不懂人話别賴我。”
“什麼叫畫餅?你再這樣說話我投訴你們!我說你們到底要問到什麼時候?她是自殺你們不都看過了,還有什麼好問的?知不知道我一個小時多少錢?你們耽誤得起嗎?我看你們都閑得很啊,殺人犯都抓到了是嗎?”
“怎麼不歸我管?我就要管!像我這種高收入人群,可是交了很多稅的,你們都是我養着的,知道嗎?拿了我的錢,殺人放火不去管,貪官污吏不去抓,反過來欺壓我們老百姓,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配合什麼工作?你有那個工作能力嗎?我剛才就想說,你們公安局是沒人了嗎?弄個女的來問話,能問明白什麼?”
“什麼法規定的?我沒聽過那個法。女的就能保障我的權益了?開什麼玩笑?你在這兒影響我心情知道嗎?我不想回答了,我說得已經夠多了。總之她爸媽在我公司鬧事,快點去處理,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眼瞅着又要嚷嚷起來,辦案區的門開了。
有人來了,說是華龍興泰的律師,最近一直跟這個組,受董事長委托,提供信息,配合調查。
“董事長得知了這邊的情況,讓我向家屬傳遞哀悼。撫慰金已準備妥當,鑒于家屬當前情緒比較激動,稍後還請警察同志們幫忙見證,進行一下調解。”律師如是說。
終于來了個能正常溝通的,派出所所長松了一口氣。
同時放松下了的,還有譚美瑤。
一看到唐嘉木,方才還梗着脖子嚷嚷的人,瞬間變得婉約起來。
“你快點兒,我在車裡等你哦。”譚美瑤扭到門口,拿肩膀撞了唐嘉木一下。
唐嘉木略略點頭,跟着民警進了詢問室,全程标準職業臉。
譚美瑤抿了抿唇,又暗自笑起來:“一有外人就裝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