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警察同志。”

安媽媽接過民警手裡的紙巾，抹掉眼角的淚，勉強平複下情緒，但那雙眼底的疲憊無法掩蓋。

她重新梳理好頭發，努力打起精神，盡量用平穩的語調，有邏輯地叙述自己的訴求。

“孩子很懂事，報喜不報憂，我們一直不知道她過得不順心，還生了病。

我們去了她租的房子，收拾得很幹淨，娃娃都還擺在床上，日曆上還圈着我的生日，就在這個月底，孩子還惦記着我的生日，怎麼會突然自殺？

警方的結論，我們也認可，孩子是自己跳下去的，但是為什麼？是不是有人逼迫她，她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跟孩子一起合租的，是個做直播的姑娘，工作也是在家裡，幾乎天天都在。她跟我們說，孩子早出晚歸，這兩周更是要到後半夜。

這些事，我和她爸爸從來都不知道。每天晚上，我問她回去沒，她都說回了，要說視頻聊天，她就說馬上睡了，我們還以為她是累了想休息，她爸爸還埋怨過她，離家不知道想爸媽，我們……

昨天晚上，她同學來我家，說她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又被領導刁難才自殺。”

除了這些信息，安媽媽還提供了安怡然的手賬本。m5規格的活頁本，用膠帶精心做了裝飾，有一些還配了小卡、拍立得之類。

“今天是我實習的第一天，要加油哦！”配圖小狗表情包貼紙，上面寫着“我一定行”。

“午休十連抽到SSR！！！玄學果然有用！”頁面裝飾了某個遊戲角色的小卡。

“這是個機會，我一定要把握住！”配圖小動物合掌祈願的表情包貼紙。

“這就是社畜的生活嗎？難頂……”配圖胡蘿蔔暴揍地球。

“才剛剛早上七點，鞭子已經抽在了身上。”配圖是一張拍立得，九塊九的咖啡，杯套上是兩隻卡通小狗。

“好累，第八版了，還不過，老妖婆到底是要怎樣啊啊啊啊啊啊啊——”

“活不好幹，錢不好掙，牛馬不好當……”

“累，累得我話也不想說。煩躁。”

“本來也不是我的問題，為什麼挨罵的是我？”

“死老妖婆，陰陽怪氣，别以為你有了保障，幹不好我照樣卡住你！yue 我要做給她看！我不會輸的！”

“有錢有人了不起啊？了不起，我也想有錢有人，有一樣兒也行啊啊啊啊啊——”

到這時候，頁面都有一些素材裝飾。

然而翻到下一頁，卻是一頁白紙，中間寫着兩個大字——“煩躁”。筆畫加粗，力透紙背。

之後偶爾有裝飾，素材相對簡單，色調也變成了黑白灰。

***

“要死啊滾！”

“不順心杯子也打碎了……”

“你才勾引老闆，你全家勾引老闆！神經病！”

“加班時常第一百小時，是不是可以搞個慶典？不能，因為還要繼續加班，呵呵！”

“透不過氣……”

“今天做了沖動的事，好可怕，現在我自己也想不通……還好被人發現了，他真是敏銳的人。”

“接受建議去了醫院，發現原來我生病了。怎麼會這樣？我會好好治療的！”

然後，頁面上又出現了帶色彩的裝飾。

“吃藥之後有好轉了，他叫我加油，我會做到的！”

“我不會認輸的！不要哭啊安怡然！”

“積極治療，醫生又誇我了！加油！”

“我不是灰姑娘，也不會活在幻想中。”

“他說，既然有更好的選擇，就要好好把握。真的很感謝他。”

之後，是繁花燦爛的貼紙。

手賬本并不大，記錄也僅有這些。

從積極面對，到選擇輕生，這小姑娘究竟經曆了什麼？這也是母親必須追尋的答案。

安媽媽眼圈兒泛紅，卻忍着沒有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