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落幕之後,便由内閣主持,緊急加開了朝會,當即做下決定,命威遠大将軍裴安即刻帶人趕回邊疆,并調集盛京中的糧草物資,一同前去。
戰況緊急,在最大限度地調度盛京中人力物力的情況下,也花費了近五日才整頓完備。
臨行前的一日,柳府之中迎來了兩位稀客,柳承扶額,将兩位請了進來,倒了茶便急匆匆跑去了偏院。
“砰”的一聲,柳承一下推開門,見将軍還在那兒擦着劍,滿臉幽怨,他倒是在這裡悠閑。
“将軍,快快快,裴老将軍他們都找來了,你快去見一見他們。”
裴安微斂眸子,手中長劍入鞘,佩至身側,他起身,邁步往前廳而去,隻是在柳承眼中,他的步調與往日裡那種果決淩厲不同,猶豫,躊躇。
想必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裴老将軍與夫人吧,柳承想着,其實将軍也有自己的難處,雖然他也不是很理解他。
在跨入前廳的前一刻,裴安深吸口氣,正對上已經望過來的父母,開口。
“爹娘……”話一出口,他才發覺,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逆子,你就這麼不待見你爹娘,硬是在外面躲了這麼久。”裴老将軍一拍桌案,桌上茶杯被振得濺出幾滴茶水。
“小安,你可知這些個月,爹娘是怎麼過來的。”裴夫人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淚,“為娘日思夜想,生怕你在外面出了什麼事。”
在旁側當透明人的柳承扯了扯嘴角:裴夫人,過了啊,以将軍的武力,誰能奈何得了他。
“孩兒不孝,隻怕在爹娘跟前讨嫌,惹得你們生厭。但孩兒絕不會妥協,我不會遵從爹娘的安排。”裴安跪在地上,挺直了腰闆,目光堅定。
“你這孩子真是想氣死我們。”裴夫人伸手指着他,片刻後,還是無力地垂下手,似是妥協般,“罷了,今日來此也隻是想見見你,為你送些東西來。”
裴夫人将手邊一個厚重的包袱放到裴安手中,歎了口氣,“兵戈再起,小安,在邊疆要萬事小心。”
“娘……兒子知曉。您與爹在盛京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你這孩子……”
像是小時候一般,裴夫人親昵地抱了抱他,輕撫着他的背,聲音有些哽咽,“爹娘這些日子來也想明白了,不逼你了,你過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咳咳,”裴老将軍幹咳幾聲,補充道,“此次大戰結束,便回裴府住吧,哪有一直住在外面的道理。”
“爹娘,能得到你們的理解,兒子真的很高興。”
柳承見他們一家其樂融融的場面不免也有些感動,真好,将軍日後也不會再感到為難了吧。
裴安又與父母叙了會兒閑話,才親自将他們送了出去,柳承站在一側感歎,“裴老将軍與夫人還真是善解人意。”
“柳承,剛才的熱鬧看得盡興了,那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他瞥了眼旁邊的人,淡淡開口。
“馬上,我馬上就去。”柳承被看得發毛,拔腿就跑,他就不該多提這一嘴。
次日,臨行前半個時辰,茗香樓中。
茶香彌漫在雅間之中,一道沉重的腳步聲停駐,然後是房門被打開的吱呀聲。
“我就猜你在這裡。”裴安十分熟稔地坐在對側,他身上着一襲銀甲,動作有些笨重。
“若不是替你踐行,裴将軍怕是要撲空了。”他拿出兩個玉盞,将手邊玉瓶上的塞子打開,頓時,一股濃郁的酒香蓋過了茶香。
見此,裴安搶過了其中一個酒盞,滿臉嚴肅,“你不能喝酒。”
易寒将手中的杯子斟滿酒推了過去,“我本就沒想喝酒,隻是以茶代酒罷了。”
裴安拿起茶壺倒滿了杯子,也放到了他的手邊,随即拿起酒杯,輕輕碰了下杯子,一飲而盡。
他閉眼回味着那酒的味道,如此醇厚甘冽的酒想必十分昂貴,也是,他手邊的東西哪樣不是價值千金。不過這種清酒其實不怎麼合他的口味,他更喜邊疆那種辛辣刺激的烈酒。
“這酒确實不錯。”裴安拿起那壺酒在手上掂了掂,笑容燦爛,“待到戰事平定,我便親手獵幾隻狐,替你做件裘。”
“這酒隻是為你踐行。作為回禮,你想要什麼?”易寒放下了手中空了的茶盞。
“一幅你親手繪的丹青如何。”
樓外隐隐約約傳來陣陣馬蹄聲,裴安起身,撈起了那瓶酒,揣入懷裡。
“畫什麼?”
“什麼都好,隻要是你畫的,哪怕是随手的塗鴉。”
易寒對上裴安那笑意盈盈的模樣,他突發奇想,“那就替你繪一幅小像。”
這對裴安來說倒是個意外之喜,他原本也沒覺得他會如何認真對待這份回禮,但他竟格外較真。
雖然他可能更希望要一張對方的小像,但做人不能太過得寸進尺,這已經很好了。
“好,等我回來。”他轉身,在走到門邊時才聽到一句輕飄飄卻又極其鄭重的話。
“那祝裴将軍戰無不勝,大捷而歸。“
裴安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在推門而出時又極好地掩飾住那抹喜悅,轉為了冷肅而又威嚴的面容。
出征的隊伍浩大,與來時不同,威遠大将軍的身側多了一支數十人的小隊,同樣的士兵服穿在身上,他們卻多了幾分神秘莫測。
城門口,前來送行的大臣自兩側排開,年紀大些的老臣紛紛扶着牆,有些站不住。
“唉,這分明是陛下下令讓我們為裴将軍送行,結果怎麼反倒……”
“噓——,慎言啊,我們還是老實站着吧。”
自城内緩緩駛來一華麗的辇車,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處,但下一瞬他們卻都是蹙起了眉。
“皇後娘娘駕到——”到的并非是他們期望中的龍駕,而是屬于中宮皇後娘娘的鳳駕。
孟雅娴目露幾分憂愁,在槿月的攙扶下下了車架。
“參加皇後娘娘——”衆臣此時才反應過來,紛紛行禮。
“諸位皆是朝中重臣,快快請起。”她面上慌亂不安,但人卻老神在在地立在那裡,拿帕子掩了面。
直至所有人都起身,她才猶猶豫豫地解釋她出現在此處的緣由。
“陛下本是想來的,隻是突然身子抱恙,便指了本宮過來,也代表了陛下想來送裴将軍的心意。”
她一番話滴水不漏,讓衆人找不出什麼錯處,反而對她這位識大體的皇後多了幾分好印象。
目送隊伍徹底遠去後,孟雅娴也注意到了幾位有些撐不住的老臣,她臉上帶着擔憂,“槿月,回宮後從内庫裡拿幾支百年的山參,給鄭大人他們送去。今日真是辛苦衆位了。”
她放下了皇後的架子,輕輕朝他們鞠了一躬,才姿态端莊的上了車駕回宮。
禦書房中。
孟雅娴頗有幾分閑适地批着奏折,她手中捏着枚糕點輕咬,也沒管碎渣掉在折子上。
槿月将一封信遞到了娘娘的手邊,她見那特殊的信紙,神色認真幾分,将手擦了才打開查看。
看完内容,她微微蹙眉,将信紙在燭火下點燃,丢進了炭盆之中,見此,槿月上前,低聲地詢問。
“娘娘,怎麼了?”
“讓人告訴錦心,加大藥量。劉院判那裡也知會一聲。”她提筆寫下幾個字,疊好交給了槿月。
“娘,娘娘,這是要……”槿月微微張大嘴,眼裡還有點興奮。
“……并非,喬箬這顆棋沒用了。”其實這才是她最不解的地方,明明照此下去,他們就可以徹底除掉皇帝,将他釘死在恥辱柱上。
“可……錦心怎麼辦,陛下畢竟還在,要做什麼難免有些束手束腳。”槿月還是有些猶豫。
“病來如山倒,陛下定是要多休息幾日的。”她微微招手,示意槿月過來,“再準備這些東西。”
槿月有些驚訝,但娘娘既然下了命令,便定有她的緣由,她隻需要遵從便可。
*
年末将近,最近雖出了不少事,但宮中的除夕宴卻是少不得的,孟雅娴忙于籌備事宜,直至皇帝的貼身内侍秦天急匆匆地前來求見。
“秦公公,發生了何事,竟讓你連規矩都丢了。”她按了按太陽穴,目光淩厲。
“皇後娘娘,出事了,陛下暈在了靈毓宮中!還請娘娘前去主持大局。”秦天磕着頭,語氣慌亂。
“什麼?!”她一拍桌案,當即起身,快步往外而去,秦天則小步跟在她身側。
“可有傳喚太醫?吩咐宮人,将那靈毓宮中的人都押起來,一個都不能放走。”
“劉院判已經去了,至于靈毓宮中……姝貴妃娘娘一直陪在陛下身側。”
“陛下出事,她便是罪魁禍首,竟還有臉繼續待在那裡。”她的聲音尖利,像是恨極了那妖媚惑主的女人。
秦天縮了縮脖子,如此疾言厲色的皇後娘娘頗有幾分威壓,竟是比陛下還要吓人幾分。
浩浩蕩蕩的人群往靈毓宮而去,守門的宮婢還未說話便被幾個嬷嬷押在了地上。
孟雅娴提着宮裙,跨入了宮殿中,徑直往寝殿而去,弗一進去,一眼便見到了那哭哭啼啼的美人和滿頭大汗的劉院判。
“劉院判,陛下究竟出了何事?”她提高了聲音,蓋過了殿裡的雜音。
“皇後娘娘,陛下,陛下他……”他用袖子擦汗,戰戰兢兢,被皇後眼神輕輕一瞟,便立即跪在地上,“怕是中了毒。”
“姝貴妃,陛下在你宮中,在你的榻上中了毒,你可知罪?”槿月扶着她的手,她落座于高座之上,滿目威嚴。
“皇後娘娘怎可如此冤枉臣妾,陛下還未醒來,您便想替他做決斷嗎?”喬箬眼淚汪汪地控訴,衣袖中顫抖的手卻顯示了她的害怕。
“是嗎?來人,将人帶上來。”
幾個嬷嬷将一個血淋淋的人拖了過來,在地上留下血痕,隻一眼,喬箬便捂着嘴幹嘔起來,那血腥氣直沖鼻腔。
“你的大宮女已經招認,你在陛下的吃食中下了慢性毒藥。”
“我,我隻是,唔唔唔……”她話還沒說完,便已經被幾個宮人捂着嘴扯了下去。
她拼命掙紮着,钗發淩亂,指甲刮擦在光滑的地轉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姝貴妃毒害陛下,即日起剝奪位分,打入冷宮,一切待陛下醒轉後再行決斷。”
她目露憂傷,起身坐在床側,擡手撫過梁荀的臉,暗中卻是沖着跪在一側的劉院判使眼色。
“劉院判,本宮命令你,一定,一定要治好陛下,否則定要治你們整個太醫院的罪。”
劉院判:……不是,怎麼哪位都要拉他們整個太醫院出來溜一趟啊。
“是,微臣定當竭盡去力。”
冷宮之中,喬箬呆呆地看着破落窗棂外的蕭瑟光景,冷風吹過,她身上的衣服單薄,隻得抱着自己取暖。
她快死了吧,那個皇後不會放過她的,那她死了後會回家嗎?她想爸爸媽媽了,為什麼偏偏是她呢,偏偏是她要出車禍,是她穿過來。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小聲嗚咽起來,像是一隻受傷的迷途小獸。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嗓子都啞了,天色暗了下來,眼睛疼得厲害,她想要找根蠟燭點燃,摸黑着,卻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方才因為哭泣而消解了幾分的委屈再次上湧,她揉着摔疼的膝蓋,自暴自棄般,幹脆直接坐在了地上。
幾道腳步聲響起,她警惕地看向門口的位置,心提起了幾分,手在地上摸索,掌心中握住了一根斷掉的木凳腿。
宮燈的光照亮了廢棄的冷宮,喬箬張了張嘴,看到了皇後那張溫婉的臉,沒有了白日裡的那般咄咄逼人。
“是要來殺我的嗎?”她的雙眼隻餘一片灰敗,毫無光亮。
“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她微微蹲下身,看向面前這個明明稚嫩,卻硬要将自己裝扮得成熟豔麗的少女。
喬箬已經在心裡猜測她會說什麼,大抵是白绫、毒酒和匕首三選一吧,畢竟很多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
“出宮,還是留在這裡。”
聽此,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嘴唇有些顫抖,“你……你願意放過我?為什麼?”
孟雅娴輕歎口氣,耐心解釋,“其一,當初是本宮失察,害你差點失了性命。其二,本宮利用了你,錦心是我的人。”
“至于最後一點,我不希望你在深宮中蹉跎而死。你……很單純,也很善良。”
至少,在錦心向她彙報的内容中,這位姝貴妃從未苛責過下人,甚至将她們當成自己的朋友。
在陛下不在時,喜歡讓她們陪着她玩,拉着她們一起做新穎的菜式,圍着鍋涮菜吃,給她們講一些聞所未聞的話本子故事。
錦心報告時,她看得出來,她是發自内心的感到高興,不似作假。錦心是個冷淡的人,能讓她至此,這也讓她對她生了幾分不忍與好奇。
“善良……”喬箬念着這兩個字,突然有些崩潰。
她搖着頭,“我根本配不上這兩個字。我總是在陛下耳邊說你的壞話,你知道嗎,皇後娘娘。”
她踉跄着站了起來,那雙紅腫幹澀的眼睛又多了幾分氤氲,“我還向陛下出謀劃策,讓他殺自己的臣子。”
“我還,還害了容姑娘,如果不是我找到了她,如果不是我……她不會死的,不會的。”她有些神經質般地念着。
“我分明……是個惡毒的人,連我自己都讨厭現在這個虛僞自私的人。”
“你不過是想求生罷了,我太清楚了。”她抱住了渾身顫抖的喬箬,輕輕拍着她。
“我會送你出宮,幫你改頭換面,到時候,你可以做你自己。”
她擡手,槿月遞去一件大氅,她将大氅披在了瑟瑟發抖的人身上,“好了,快随我出宮吧。”
喬箬拼命點着腦袋,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們的身側,她攏着大氅,外面的氣溫還是很低,她不停吸着鼻子。
幾人自偏側來到了宮門口,已經有一輛馬車在此等候,孟雅娴接過包袱,親手交到了喬箬的手中,鄭重地囑咐。
“裡面路引與戶籍文書一應俱全,還有三千兩銀票,出了盛京便去你想去的地方吧,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她死死抱着懷裡的包袱,眼角還挂着淚,兩隻眼睛腫得像核桃,臉上的笑容卻是燦爛。
這是她來到這裡第一次徹底放下心防,露出了難得的純粹的笑。
“喬姑娘,願你日後喜樂安康,無拘無束。”
“孟姐姐,我不是喬箬,我叫顧寶珠。”
上馬車前,她微微回首,這是她的名字,真正的名字。
“寶珠……如珠如寶,你爹娘定然十分疼愛你。”孟雅娴笑着順着她的話說,眼中卻多了幾分落寞。
“嗯,爸媽都很疼我。”她低低地說了句,情緒低落,不過随即便振作起來,朝着她揮手。
“孟姐姐,再見了。”
“再見。”
馬車在她的視線中漸漸遠去,直至宮門再度重重關上,一門之隔,自由與禁锢。
“娘娘……”
槿月在耳側的小聲提醒才讓她回過神,孟雅娴擡眸,望向了冷宮的位置,黑色的煙霧自那裡竄上天空。
她擡步往那裡而去,待走到冷宮外,大火已經被撲滅了,徒留一地殘燼與廢墟,她拿帕子捂着鼻子。
“皇後娘娘,大火撲滅了,但人……”狼狽的太監轉過頭,将視線投向身後那白布蒙着的焦屍上。
“找個地方埋了吧。”她随意擺擺手,毫不猶豫地轉身,留下這一地的焦黑殘垣。
孟雅娴沒有立即回宮,反而去了紫宸殿,她坐在床邊,滿目悲戚與擔憂,“劉院判,陛下何時能夠醒來?”
“娘娘,大概五日後。”劉院判恭恭敬敬地回複。
“五日……這可如何是好,三日後就是除夕宴了。”她喃喃念着,目光卻有幾分閃爍。
“娘娘,帝後一體,想必由您來主持,也是無礙的。”秦天低聲提議。
“那便……隻能如此了。”她歎了口氣,看上去有些苦惱。
*
除夕宴當夜,宣和殿中,赴宴的王公大臣們見到孤零零一人坐在龍椅旁的皇後時也沒說什麼,畢竟皇宮裡那點子事早就傳遍了盛京,屬實是不光彩。
唯一的喜事也隻有那妖妃被燒死了,雖然無人提起,但他們都心知肚明,那把火是皇後娘娘放的。
“諸位,今夜除夕,陛下未能現身與各位共同去歲迎新,本宮深表歉意。陛下被罪人喬氏毒害,至今未能清醒,今日便隻能由本宮代陛下主持夜宴。”
她身着一襲繁複的紅色宮裝,起身,拿起斟滿的酒,一飲而盡。
“皇後娘娘行事端方有禮,倒是比陛下得體規矩。”易寒淺飲一口杯中的熱茶,語氣譏諷。
指桑罵槐,結結實實地踩了前些日子荒唐行事的皇帝一腳,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首輔大人,本宮不過一介女流,如何與陛下相提并論,您莫要再拿本宮打趣了。”她微微垂眸,露出幾分惶恐不安的表情。
“除夕之夜,本宮與諸位共聚與此,一同辭舊迎新,祈福禳災,願我大梁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孟雅娴正了正神色,溫柔的聲音中帶上堅定與威嚴。
“願我大梁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衆人在下面齊聲說着,響亮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好,開宴。”
話落,絲竹雅樂之聲響起,底下響起了熱絡而又聒噪的人聲,她用手支着頭,搖着酒盞中那清透的酒液,隐隐有些煩躁。
與其在這看這些老頭子互相攀談吹捧,還不如早早回了栖鳳宮去陪陌兒,再拉上槿月與錦心她們一同擺個小席閑話,打會兒葉子戲。
與她有相同想法的某人已經率先做出了行動,來這個宴席也不過是露個面,給他們幾分面子罷了,再多的也就不可能了。
易寒在開宴後僅待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起身離了席,也沒打招呼,在一些人眼中便是十足的目中無人。
免不得引起些老古闆的攻讦,不過他不在乎,孟雅娴見此,也找了個好由頭開溜。
她撫着胸口,滿臉的傷心與自責,“易大人如此,想必是本宮辦砸了這除夕宴。罷了,本宮還是回宮去照料陛下吧。”
她帶着槿月期期艾艾地離開了宣和殿,回栖鳳宮的方向一轉,徑直往一處偏僻的宮殿而去。
今日落雪,地上積了層厚厚的雪,腳踩上去發出“吱呀”聲,漆黑的夜中點點銀白飄落,呼吸時帶起的水霧模糊了視線。
遠遠的,她見一人長身玉立,孤身立于小亭之中,這一幕,像極了一幅水墨畫,讓人不忍打破這和諧的構景。
她接過了傘,獨自走向了亭子,那人似是察覺到了,回過身,沖她微微颔首。
“皇後娘娘。”
“子煦,那封信,給我一個理由。”她随手将傘收起靠在檐柱上,視線落在了亭邊的那方清澈的池水上。
“按娘娘的預期,他會死在何時?”
“照他那架勢,至多不過明年夏末。”她輕嗤一聲,若不是梁荀毫無自制力,也不會如此之快。
“時機不合适。兩國交戰,若他在此期間駕崩,不利于軍心與朝局穩定。”
“就算如此,削減用藥不就行了,何必要棄去一子。”
他背過身,往亭外慢慢走去,“呵,娘娘的藥也并非需要人不是嗎。”
直至背後的腳步聲消失,她輕歎口氣,擡眼望着天空那黯淡的月,想來以他的手段,也早該知道的。那藥啊……根本不是什麼房中秘藥,隻不過會讓人成瘾,再一步步掏空他的身子罷了。
她輕笑一聲,本不想髒了自己的手,現在也隻能由她親手來了。
撐起傘,她再次進入了雪夜之中。
“娘娘,小殿下他們已經在栖鳳宮中等您了,咱們快回去吧。”槿月接過傘打着,臉上滿是笑容。
“走吧。”
栖鳳宮中已早早擺上了豐盛的膳食,錦心從小廚房将最後的一碗湯端上桌,梁陌則是乖乖坐在桌子前,在見到門口出現的熟悉身影時才小跑過去。
“娘親,你回來了。”他的語氣全是歡快。
“嗯,讓陌兒久等了。娘親很抱歉,現在還不能給你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她輕輕抱着他,擡手摸着他的腦袋。
“陌兒不難過。”他小小的手牽起娘親的手,“錦心姐姐已經準備好了晚膳,娘親快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