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煦,與我又何必如此生分。”她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
“你可是還怨我,怪我爹爹當年進言将你調到那個偏遠的地方,害你的親人……”
“閑英,我從未怪過任何人,沒有曾經的那些,也不會有現在的我。要怪也隻能怪那腐朽的世道。”
易寒輕歎一口氣,他能夠察覺到,原主對于這位曾經的心上人是有愧疚的。
“同我,你也不必利用那點僅有的情分了。你究竟想要什麼?”
孟雅娴定定地看着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容,嗤笑一聲,既然被看透了,也就不必裝了。
“我要效仿前朝的劉太後。”她的目光明亮,裡面是對權力的渴望與野心。
易寒微垂着眸,輕聲說着,“垂簾聽政,權傾朝野。”
“閑英,你還記得你曾經所做的那篇《萬民策》嗎?”
孟雅娴愣了愣,那篇策論,他們是因為這篇文章而相識。那時的她叛逆,女扮男裝混進了雅文樓,化名閑英與那些學子們共同談論時政,吟詩作賦。
“自然。”她的聲音有些澀意,她回想起了曾經那肆意的年華,歲月蹉跎,物是人非。
“望你莫要忘了曾經的初衷,我會助你。”
得到了允諾,孟雅娴緊繃的肩膀松了松。她再次擡眸,鼓起勇氣,打算将心中唯一的遺憾問出口,雖然她早已知曉答案。
“子煦,當年你回到盛京後,為何要拒絕我?”
“一心隻為所求之道,無暇情愛,恐拖累旁人,顧孑然一身。”
他已然轉身離去,孟雅娴輕輕笑出了聲。是了是了,他從不曾改變,仍舊是那個滿腔熱忱,一心為民的少年郎。
她不禁想起了曾經的他,一篇文賦傳遍整個盛京,意氣風發的狀元郎打馬遊街,瓊林宴上一身驚才絕豔。
“參見陛下。”房門外傳來通報的聲音。
孟雅娴自回憶中回神,虛弱地靠在軟枕上,面容憂愁,眼尾泛起了紅,像是大哭過一場。
“娴兒,你這是怎麼了?”梁荀心疼地摟過了她,将她淩亂的發絲别到耳側。
“陛下,嗚嗚嗚,陛下,臣妾,臣妾……”她哽咽着,将頭埋在他的肩上。
梁荀安撫地拍着她的背,“娴兒,慢慢說,怎麼了?”
“劉院判說,臣妾受了傷,日後怕是無法生育了。”她溫熱的淚水刺痛了梁荀的心,他忙安慰。
“無事的,娴兒,回去後朕便封你為後,到時将其他嫔妃的孩子養在你膝下便是了。”
“陛下,臣妾所求不多。”她擡起淚眼,就那麼望着梁荀,将他的心都看化了。
“臣妾不忍看妹妹們與孩子分離,剝奪她們做母親的權利。不若過繼一個宗室的孩子到臣妾膝下,其餘的,臣妾不多求。”她柔弱地倚在他的懷中。
原先梁荀聽此臉色有一瞬的難看,但聽到這裡,也知道她隻是想養個孩子,不求給那個孩子什麼權位。
“自然自然,都依你。”
在梁荀看不到的地方,孟雅娴唇角勾起抹嘲諷的笑意,愛她?呵,再愛她也比不過那些權勢。
易寒回到了自己的營帳,想到日後男主會被自己最愛的人背叛,他的心情就不自覺愉悅上幾分。隻是可惜了,不能親眼看到他那副絕望憤怒的表情,用系統的光屏看,終究還是差了點。
【宿主,你現在的笑容真的很像反派诶。】
【我難道不是嗎?】
666閉上嘴,默默縮回去打遊戲,它隻是做夢都沒想到,男主的白月光根本不愛他,還想要踹了他,自己掌控朝政。
他找了個舒适的姿勢,翻開先前沒有看完的書卷,帳篷外卻吵鬧起來,簾子被人粗暴地掀開,梁荀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一副前來興師問罪的模樣。
“陛下不去尋刺客,怎麼反倒來了臣的營帳?”
梁荀先前的沖動都被這句冷冷的詢問壓下,仿佛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他深吸口氣,緊攥着拳。
他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件事是他做的,他必須冷靜下來。
“易首輔,剛剛是朕失态了。如今圍場混入了刺客,朕身邊無人能用,隻能請你前去調查捉拿刺客。”
他的臉上又恢複了平常的那種懦弱與無辜,滿臉的殷切。
“咳咳咳,陛下,臣自連州回來便得了風寒,每日神思昏沉,怕是力不從心。”
他捂着唇輕咳幾聲,擡手支着頭,眉間輕蹙,蒼白的臉色讓這個說辭更加真實了幾分。
見他這副做派,梁荀也明白不可能讓他出面,也不知這老狐狸安排了多少刺殺,他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那個位置嗎。
“那易首輔便好好休息。”
他咬牙切齒,隻維持了最基本的體面,便甩袖離去。
吵吵嚷嚷的人離開,營帳安靜了下來,倒是還有一人堅持不懈地立在外面。
“裴将軍,怎麼還站在那裡,難不成你還想進來喝杯茶。”
“那就多謝易大人款待了。”他露出笑容,十分不客氣地進來,落坐在他的對面。
易寒:……他就是客氣客氣,這家夥怎麼還當真了。
簾子被放下,帳篷裡燒着火盆,在不透風的營帳中顯得異常悶熱。
“你的身體怎麼樣,看過大夫了嗎?可還需要什麼?”他的語氣有些急,神色緊張。
“啧,我編的,也就隻有你信了。”他話裡帶了幾分笑意,覺得他這副模樣十分有意思。
“今日刺客的事……”
“覺得是我做的。你在這裡,是想質問我嗎?”
話被打斷,見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裴安便知道他是誤會了。
“不是,我并不覺得是你做的。”裴安無奈歎氣,同時有被他不信任的失落。
“嗯?現在想要皇帝死的人怕是隻有我一個了,你怎麼知道不是我呢。”
他有些好奇,支着下颌,打量着裴安的神色,裴安顯然被他的視線弄得有些不自在。
“若是你出手……如今那位貴妃娘娘怕是早已命喪黃泉了。”
裴安雖然與他相識不久,對他的性子卻也是了解了個十之八九,他對付敵人向來都是一擊斃命,不可能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
“呵呵,你看人倒是挺準的。”他隻是輕笑着,十分認同他對自己的評價。
“所以,我才想知道,那個幕後之人是誰。”
裴安擡手斟了一杯茶,推到了對面那人的手邊,他也十分受用地端起茶盞飲着。
“無可奉告。你想知道這個,是為了保護你的那位好陛下嗎。”他扯起一抹諷刺的笑。
無可奉告……,不是否認,他知道那個人,并且在替那人隐瞞。
“我隻是……不想你被人誤會。”
裴安覺得自己這話說出來他都有些想笑,但莫名的,他見不得他被那些文人口誅筆伐。
然而奸佞、亂臣賊子這些标簽早已死死地釘在了他的身上,他們否定了他的功績,隻是死死攀咬着他的污點,無限放大。
誤會這個詞語在他唇齒間流連,易寒忍不住笑了出來,看向裴安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看白癡般的憐憫。
“我竟然不知裴将軍這番話是在嘲諷我,還是當真如此純良,不知人心險惡。”
這話就差指着他的鼻子笑他天真,裴安卻不惱,隻是認真注視着他。
“你可曾有一刻感到過孤獨與悲涼?無論做什麼都會被他們讨伐,明明……你下達的大部分政令皆是利國利民之策。”
“他們說了我便能不做嗎?這些年來,若是我真在意這些,便也不會站在這個位置了。”他放下茶盞,神色淡淡的,像是在談論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裴将軍還是收起你那泛濫的善心,你我,是敵非友。”
“子煦,我裴安與裴家軍隻會為梁朝的百姓而戰。”
他一字一句地将這些話吐出,像是一場莊重的宣誓。
“你又怎知,我不會站在你這邊。”
易寒對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似是在看着什麼稀罕的物件。
“裴家世代忠于皇室,裴将軍竟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何為道,為家國為萬民即是我的道,我忠于的,也隻有此。”裴安一臉正氣,話語铿锵有力。
“裴将軍,那你可願與我同行?為這國家,求一條光明的前路。”
裴安直直望着那隻向他伸來的手,白皙如玉、骨節分明,他擡手握了上去,冰涼,如一塊寒玉,令人有些愛不釋手。
“能得子煦的青睐,是我的榮幸。”他的語氣虔誠,握着他的手也微微緊了些。
“啧,裴将軍這嘴何時變得如此讨喜,這花言巧語真是張嘴就來。”沒有什麼阻礙,他抽回了手。
“是真心實意的。”
裴安的眉眼都漾着笑意,其實自他從連州回來後着人調查盛京的消息後便已經決定,更何況那些事本也就是衆人皆知的。
易寒側目瞥了他一眼,見他額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随手掏出塊手帕丢了過去。
“覺得熱便出去,在我這兒待的太久也不怕那小皇帝以後拿你開涮。”
裴安拿起那帕子,卻沒有擦汗,隻是收進了衣服中,他的視線掃過那茶盞,“你喜歡雪頂,我府上恰好有一些,回去後我便給你送去如何。”
“若你要來,便自偏門進,小心些。畢竟明面上你還是皇帝的人。”
叮囑完,他便拾起桌案上的書卷重新看起來,聚精會神,且沒有打算再說什麼的想法。見此,裴安也十分有眼色地離開,沒再打擾他。
【啧啧啧,沒救了沒救了。喪屍看了都搖頭啊。】666飄了出來,忍不住感歎。
666已經不敢想了,男二和反派聯手,再加一個白月光,男主不被玩死都算好的了。這男主拿什麼打,拿頭打嗎。
【呵呵,這呆子還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666:……沒人性,它拒絕成為他們play的一環。 ?????
*
白日的秋獵一團亂,禁衛軍就差把整個圍場翻過來了,但仍舊尋不到那個刺客。
是夜,營帳之中靜悄悄的,一道黑色的身影潛于其中,銀色的鋒刃高高擡起,狠狠刺向卧榻,刀刃深深陷入錦被之中,黑色的蒙面下,閃過一抹欣喜。
一柄銀劍悄無聲息落在他的脖頸上,直到感到那抹冰涼,他才驚愕回首,鮮血四濺,劍鋒已經劃開了他的脖頸。
他捂着脖子,抽搐着倒下,地上逐漸積蓄了一片紅色。
燈燭被點燃,昏黃的光籠罩着這個營帳,易寒垂着眸,看着地上的屍體,劍刃上仍滴着血,他的臉上也被濺了血迹。
“主上,外面餘下的人都處理完了。”景逸的身形自黑暗中走出,他悄聲彙報。
“年輕人,還真是沉不住氣。”他輕輕搖了搖頭,嘴角的笑容卻沒有落下。
“給他個小教訓便可。”
“屬下明白。”景逸再次潛入黑暗之中。
此刻外面已經喧鬧了起來,易寒放下了劍,揉了揉手,繞過了那屍體,坐下,為自己斟了杯熱茶,淺飲。
“有刺客!”
“天啊,着火了,快救火!”有人敲着鑼大叫。
“那是陛下的營帳,快救駕!”
聒噪的聲響透過營帳傳來,像是蒙上了一層霧,簾子揚起,一人闖了進來,他喘着氣,似乎十分着急。
易寒擡眼,與裴安對視上,或許他因為太着急,隻着了一身白色的裡衣,提着劍便趕過來了。
裴安見到眼前的場景呼吸一滞。
暖黃的燭光下,他的腳邊是倒地的刺客,大片的紅在他腳下流淌,靠在一側的劍還滴着血。他白皙的臉上還有一抹血迹,讓他清冷的氣質中帶上了一抹妖異。而他卻是悠閑地品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不自覺地往前走着,直到走到他的面前,裴安微微俯身,擡手輕輕擦過他臉上的紅痕。
“子煦,可有受傷?”
“無事。”
外面已經有腳步聲靠近,易寒将一旁的劍塞到他的手中,又拿過了他的劍,丢在地上。
“裴安,今夜,是你殺了刺客,救下了我。”他的語氣肯定。
“首輔大人,你沒事吧?”
一群人腳步匆忙地走了進來,他們見到營帳中的場景,全都呆愣着。
“刺客已然伏誅。今日還要多謝裴将軍,否則本官怕是已經喪命。”他站起身,笑着向裴安颔首。
“易首輔無事便好。”裴安将劍收回鞘,一臉正色。
這裡已經圍了不少的大臣與守衛,那些大臣們臉色古怪,面面相觑,對視間仿佛在說,這對嗎?陛下的人救了易首輔,怎麼想都不太可能吧。
“陛下駕到。”
人群散開,有些狼狽的梁荀穿過人群,便見到裴安以守護般的姿态站在那個他恨不能千刀萬剮的人面前,原先便因為營帳走水而驚慌的情緒此刻被怒火掩蓋。
“裴将軍,做得好啊。”他說的咬牙切齒,目光死死盯着兩人。
“陛下,刺客伏法,圍場卻并不一定安全,還應當加大守衛力度。”裴安是全然公事公辦的态度。
梁荀眯了眯眸子,裴安此人便是太過于正直,這恪盡職守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咳咳咳——”連串的咳聲傳來,易寒有氣無力般倚着頭,虛弱地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
“今日的禍事接二連三。夜深了,微臣累了,陛下也去休息吧。”
他這話明顯就是想趕人了,裴安隐秘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擔憂。目光相對,見他眸中的一抹調侃,像是在問,他不會又上當受騙了吧。
裴安擡手,幾個侍衛進來,将那具屍體拖了出去,随即幾個侍從拿着清潔的工具進來清掃。
梁荀冷哼一聲,率先離去,随後不消片刻,營帳中的人幾乎都走幹淨了。裴安回頭看了眼懶洋洋倚在榻上的人,他隻是沖着他輕笑。
裴安的耳尖染上一層紅,在夜色中并不明顯。
“子煦,你好好休息。”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幹巴巴地擠出這麼一句話便離開了。
易寒收了笑,鼻尖依舊萦繞着血腥氣,他微微蹙眉,見此,雲陽讓人點了香爐,淡淡的沉香缭繞在營帳中。
眉間舒展,已經有侍從将榻上換了新的被褥與錦被,他重新躺回榻上休憩。
次日,秋獵再次開始,但這次的氣氛卻是十分的壓抑與沉默。
娴貴妃因為傷勢嚴重需要休息,便不再出席,梁荀一臉陰沉地看着面前的絲竹舞樂,各大臣也擔憂着昨日的事情重現,刺客會拿他們下手。
狩獵的隊伍歸來,毫不意外的,這頭籌被裴安拿下,他的笑容恣意,騎着馬自林間踏着塵土而來。
潇灑英俊的少年郎惹得在場多少女郎頻頻相顧,芳心暗許。
“今日的頭名,裴将軍當之無愧。朕便将這把禦弓賜予你。”
“謝陛下恩賜。”裴安半跪在地,雙手接過那把弓。
狩獵的獵物被同行的禦廚架起烘烤,香味蔓延,一盤盤烤肉被端到了桌上,現場的氣氛難得好了一些。
烤肉雖香,但卻油膩,易寒隻是用了一塊便放下了玉箸,用茶水漱口。他掃了眼衆人,便起身往自己的營帳走。
這秋獵果真無趣,想來原主曆年來不參加也是極有道理的。
他倚着頭,翻看着書卷,雲陽為他端來了飯菜與湯藥,用完膳後,他便小憩一會兒。
秋獵接下來的時間,他都很少出營帳,基本都待在裡面。
而自刺殺一事後,人心惶惶,在此之後的狩獵之行也味同嚼蠟,是以早早便結束了,各懷鬼胎的衆人打道回府,回了盛京。
在回去後的第一次早朝,梁荀便下旨冊封孟雅娴為皇後,顯然,他的決定并沒有什麼臣子反對。又或許是,衆朝臣對皇帝身後的三宮六院并不感興趣,也沒多少人在乎。
這次朝會的重點顯然是最近在淮州爆發的疫病。
淮州地處富庶的江南之地,人口密集,此次的疫病使得整個淮州以及附近的州府屍橫遍野。
“陛下,立即下旨派遣太醫院的醫士前往淮州,并五城兵馬司一萬人前去封鎖疫區。不能放任何一個病患離開疫區。”
“那淮州知州,瞞報疫情,緻使疫病蔓延,罪不容誅,斬立決。周邊其餘州府的官員皆撤去官職,貶為庶民。”
他很少動怒,如現在一般直接将奏折擲在地上的模樣更是前所未有,他掩着唇低低地咳起來。
“那便都按易首輔說的做。”梁荀對他那命令般的口吻感到不虞,但他說的也确實沒問題。
“陛下,微臣願自請同去。”裴安站了出來。
梁荀對于他自作主張的主動請纓有些不滿,這種事他去摻和什麼,吃力不讨好。
“準了。”
朝會到此也算告一段落,其餘一些零零碎碎的瑣事也無需過多的讨論。
朝臣皆有序地離開宣政殿,裴安望着緩慢走在前面的背影,想要上前,去問問,他現在覺得如何,方才咳的如此厲害。
他似有所感般回首,輕輕瞥了他一眼,裴安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他先前也說過,他可以去他府上拜訪。
如此想着,他加快腳步,還有那茶,他沒記錯的話,府中庫房應該是有一盒的。
回到府中,他急急忙忙到庫房中,翻找了半天,才在一個隐蔽的地方拿出那用木盒封裝的茶葉。
他剛踏出幾步,就想起自己還穿着朝服,便又回房間去換了套衣服。
裴夫人見着自家那個隻會喝茶下棋的老頭子就來氣,她一掌拍在棋盤上,黑白棋子被震得四散。
“哎呦,夫人,你這是做什麼?”裴老将軍放下手中拿着的棋子,匆忙收拾起殘局。
“就知道抱着你這棋,也不知道關心一下咱們兒子。”裴夫人坐在對側,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悶。
裴老将軍頗為痛心,這茶可金貴着,怎麼能這麼喝呢。
“裴安那小子怎麼了,他惹夫人生氣了?”
“他方才下朝後便急匆匆回了府,去了庫房之中。”
裴老将軍很疑惑,這麼着急去庫房做什麼,莫名的,他有些不好的預感,他抿了口茶。
“诶,小安,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裴夫人遠遠就看見了一身湖藍色衣衫的人,目露驚訝。這小子什麼時候喜歡這種顔色的衣服了,以前不都隻穿黑的。
“去拜訪一個朋友。”
裴夫人看着自家兒子臉上的笑,品出了點不對勁。
“等等!臭小子,你手裡提的什麼!”裴老将軍眼睛一瞪,死死看着他懷裡揣着的盒子。
“就一盒茶葉,怎麼了。”裴安有些不解,他爹那一副仿佛天塌了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就一盒茶葉!那可是先帝賜下的,價值千金一兩的雪頂,你老子我還沒嘗過呢!”裴老将軍一下拍在桌上,跳了起來。
“這麼貴。”裴安嘀咕了一句,不過這茶也确實配得上他。
“裴複,給我坐下。”
裴老将軍被自己的夫人一兇,不甘不願地坐下,嘴裡卻是一直絮絮叨叨地念着。
“小安啊,你這茶是送去給你那朋友的嗎?”裴夫人和顔悅色地詢問。
“是,他很喜歡喝這茶。”裴安認真地回答。
“切,就吹吧,這茶整個梁朝就沒幾個人喝得到。還喜歡喝,搞得雪頂像那些不值錢的茶一樣。”
喝不到心心念念的茶的裴老将軍忍不住陰陽怪氣,吹胡子瞪眼。然後被自家夫人狠狠擰了一把胳膊,疼得他眉毛都縮在了一起。
“哎呀,小安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裴夫人說完,細細打量着兒子的神色。
“沒有。”他回答的斬釘截鐵。
啧,這還不好意思起來了,她兒子心裡那點小九九,她這個娘自然是門清了。誰見朋友還特地換一身衣服,帶上昂貴的禮物。
“小安啊,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放到别人家,早就成家了,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如今北狄已經投降,邊疆平定,你也是時候該考慮這件事了。”裴夫人苦口婆心地勸着。
“娘,我……”
裴安此時倒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他的爹娘并不知道他是斷袖,他要怎麼說,他們會接受嗎?大概是不會的吧,本朝并不能接受這種風氣,他又是家中獨子。
“罷了,小安的朋友是?”裴夫人放棄了糾結這一點,轉而迂回詢問。
“是……易大人。”裴安模棱兩可地說着,他當然清楚他爹對他應當也是有偏見的。
裴老将軍眉毛一橫,這整個盛京怕是隻有一位易大人,那這小子先前的話倒是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臭小子!别傻愣愣地跑去給人家利用,離朝堂遠一點,你這一根筋就不适合那裡!”
裴老将軍指着這傻兒子的鼻子就罵,不罵清醒了就又要去犯蠢了。
“爹,子煦是個好官,能與他成為好友,我很高興。”
“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他是個好官,你怕是不知道先帝在位時,他幹的那些好事!”裴老将軍恨鐵不成鋼。
當年的奪嫡之争,若不是他在其中攪弄風雲,也不會如此慘烈,近乎大半個朝堂都被波及,清算。那段時間,刑場的鮮血未曾幹涸,慘叫聲不絕于耳。
“至少,梁朝在他手中在逐漸變好,不是嗎。”
裴安執着地看着他爹,裴老将軍在他的視線中敗下陣來。他就知道,他兒子這種認定了一件事就不回頭的性子遲早有一天會害了他。
那對父子在對峙時,裴夫人卻在垂眸沉思,神色有些許的陰沉。
“爹娘,淮州突發疫情,我已經自請前去,我還有事,先走了。”
裴夫人顯然被他這句話拉回神,淮州的時疫,聽聞那裡已經變成了一座徹徹底底的死城,人間煉獄。她的臉色變得慘白。
“這臭小子,是要氣死我們不成!”裴老将軍跌坐在石凳上,重重一拍。
“老裴,是我們逼他太緊了嗎?”裴夫人捂着臉,她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測,如果是真的,那真是……
“這小子就是欠教訓,等栽了跟頭狠狠摔一跤,摔個頭破血流就知道後悔了。”
裴安的思緒有些混亂,這就顯得他有幾分心不在焉,他已經走到了易府的側門,很偏僻的一個巷子中。
一個小厮見到他,也不多問,便帶他進入了府中,左拐右拐來到了一間書房前,那個裴安還算認識的侍衛站在門外。
雲陽向他微微颔首,然後轉向緊閉的門,“主上,裴将軍到了。”
“讓他進來吧。”隐隐約約的聲音自裡面傳出。
雲陽推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裴安進入,撲面而來的熱氣,還有淺淡的香。
他帶上門,目光落在那專心緻志批閱公文的人身上,他的眉間輕蹙,似乎是遇上了什麼難事。
“是碰上什麼難題了嗎?”他放輕腳步走近,神色關切。
“幾處鐵冶場均發生了事故,薊、岐二州害了蟲災,糧食顆粒無收,恐有饑荒之禍。”他聲音有些沉重,連人走近都未察覺。
“啧,這一年來的災禍都快趕上過去幾年的了。”裴安聽此,忍不住說了一句。
他擡手挑出幾份奏折,将其單獨擺放在桌案一側,沉吟不語,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其中有着絲絲縷縷的聯系。
“裴安,你來尋我是有什麼要事嗎?”
“是來給你送茶的。今日早朝時見你咳的厲害,現在還好嗎?”他将盒子放在桌案上空着的地方。
“還好。不日你将前往疫區,萬事小心,這些東西你收好。”
他起身,自書架上取下一個錦盒,遞到他的手中。
裴安接過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本手稿,一隻白色的香囊壓在最上方。他拿起香囊,一股濃郁的藥味萦繞在鼻尖。
“這是?”
“防疫用的,戴好。裡面的稿子是我整理出來的,你可以作為借鑒。”他又重新坐回了位置,拿起紫毫開始批複。
“我知道了,你在盛京也萬事小心。”
他将香囊佩在身上,拿着錦盒轉身離開,再待下去怕是會打攪他辦公,出門前,他分出了幾分視線,悄悄往後瞥去,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後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