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帶着大夫匆匆趕到時,正碰上雲陽出來,他見到他仍然沒什麼好臉色。
“咳,雲侍衛,你們大人他現在好些了嗎?我請了大夫,如果需要的話……”裴安尴尬地輕咳一聲,目光往他身後的房間瞥去。
雲陽瞧了眼他身側氣喘籲籲背着藥箱的老大夫,讓開了位置。
老大夫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又轉頭看了眼裴将軍,得了眼神,便進入房間。
“裴将軍,還請在外面等候。”
雲陽一個跨步攔住了打算往前走的裴安,面無表情。這個厚臉皮的将軍,先前就與主上不對付,後來又陰魂不散跟着主上,如今更是哄騙他喝酒,他一定不安好心。
“也行。”
裴安的視線沒離開過那扇緊閉的門,心裡不斷閃過一些不好的念頭,有些煩躁地來回踱步。
雲陽:……
他默默握緊了刀柄,忍住了想要拔刀砍人的念頭,可不能給主上惹麻煩。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門被推開,雲陽松了口氣,終于不用看那家夥在那裡瞎晃悠了。
大夫用袖子擦着額頭上的汗水,弗一出門,兩雙眼睛直直向他看來,大夫直接僵在了那裡。
“大夫,子煦如何了?”裴安幾步就走到大夫跟前,眼神擔憂。
“這,這……”大夫支支吾吾的,額上的汗也越來越多,“這大抵隻是醉了。”
見他這副模樣,裴安也覺出了幾分不對,他微微蹙眉,有什麼話是不能直接說出來的。隻怕不是什麼好話。
“大人還需要休息,還請裴将軍勿要打擾。”
裴安與大夫被請出了院子,不過他的心思早已不在這上面,他轉向了老大夫,面色嚴肅。
“大夫,你實話跟我說,他的身體如何?”
老大夫見他如此,也沒再隐瞞,隻是歎了口氣,“老夫行醫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複雜的病症。”
“大夫,可有醫治之法?”
他的聲音有些艱澀,他也知道自己這麼問有些愚蠢,畢竟就連盛京的禦醫都治不好他的病,但或許呢。
“恕老夫才疏學淺。”他捋着胡子搖頭,似乎想到了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
“将軍,若是無法根治此症,易大人怕是……時日無多。”
“……時日無多。”
裴安有些不可置信,他明明還很年輕,先前隻知他身體孱弱,卻不曾想竟是……
也不知大夫是何時走的,直到有人叫他,他才回過神來。
“将軍,你站在這裡做什麼?”柳承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滿臉困惑。
“沒什麼。”他擺擺手,忽的又想到了什麼。
“柳承,你可認識什麼名醫?”
“啊?我不認識啊,将軍你是病了嗎,需不需要我……”柳承有些緊張,他家将軍一向身強體健,怎麼突然問這個。
“不必。”
柳承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拎着東西,看着将軍離開的背影,這是怎麼了。
他拿着東西走進院子,就見到了一副臭臉的雲陽,腳步微頓,他一時不知道現在該不該過去觸他的黴頭。
“咳,雲侍衛,這是你家大人落在盛源樓的東西,給你放在這裡了。”他沖着裡面喊了一句,麻溜地放下東西就走。
雲陽走過去時,柳承已經沒了影,他理着地上的東西,眉間輕蹙,這些怎麼都不像是主上會買的東西。
不過他還是将那些東西都拎到了房間中去,找了個空地位置放下。
“咳咳咳……”
不間斷的輕咳聲傳來,雲陽快步往床榻處而去。
“大人,你醒了,需要些什麼嗎?”
自醉酒中清醒,頭腦還有些許昏沉,易寒隻是倚靠在軟枕上,微微眯着眸。
他自袖口中掏出一粒藥丸吞下,接過了雲陽遞來的熱茶輕啜,那種混沌與反胃的感覺好受了許多。
“主上。”
“嗯,你想說什麼?”他側目看向立在一邊的雲陽。
“那個裴将軍不懷好意,大人對他還是要小心一點,他畢竟還是皇帝的人。”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主上的神色,他當然清楚,主上不是那種願意被人說教的類型。
“裴安沒那個腦子,不過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他飲盡杯中茶水,雲陽接過空了的杯盞放好,“回盛京後,若是他來拜訪,一律拒了吧。”
“是。”
*
次日辰時,易寒早早就收拾完東西坐上了馬車,卻硬是在那裡等了快一個時辰才等來了另一隊人。
裴安騎着馬,路過馬車時,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擡手輕輕敲了敲窗沿,窗簾被撩開,露出一張清俊的臉,但上面的表情卻不甚友善。
“裴将軍,好大的派頭,竟讓我們一行人等了你快一個時辰。”
這話裡陰陽怪氣夾槍帶棒的,但裴安的關注點不在這上面。
“昨日醉酒,你可還好些了。今日來的晚些本也是希望你多休息一會兒。你先前喝一杯酒便躺了一天一夜的事怎麼不早說,若我知道便不勸你飲酒了。”
他的臉上有着真誠的關心與懊惱,這倒叫易寒不好苛責些什麼,隻是淡淡瞥了眼一側的雲陽一眼。
雲陽有些心虛,他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騎着馬離這裡遠了些。
“無事,出發吧。”
車簾被放下,裴安有些失落地騎着馬往隊伍最前方而去。
車隊在連州城百姓的簇擁與歡送下離開,同樣的道路,比上來時順利了不少,僅僅花費了不到半月便抵達盛京。
城門口處聲勢浩大,梁荀帶着衆多臣子在此迎接他們,做足了陣仗,他臉上也帶着喜悅的笑意,至于是否發自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微臣參加陛下。”
裴安翻身下馬,跪地行禮,他身後的将士也紛紛行禮。
“裴愛卿免禮。”他面上笑容和善,看向他的眼神卻沒什麼僞裝,責備與氣惱。
馬車外吵鬧,易寒有些不悅,他掀開車簾走下馬車,挂上和煦的笑容,話裡卻帶着刺。
“勞煩陛下親自來此迎接了。臣聽聞這幾月陛下倒是做了不少大事,明日雖是休沐,卻是要勞各位與陛下再開一次早朝了。”
梁荀的笑容耷拉了下來,他身後的臣子面面相觑,知道這是首輔想要秋後算賬了。就連一向來與首輔不對付的孟禦史都沒說什麼,明顯也是不贊同皇帝先前的所為。
“自,自然。開早朝是商讨國事,怎會憂勞。”梁荀勉強扯着笑,任誰都能看出他臉上的不甘願。
“那便好。自連州至盛京,一路颠簸,臣身體有些不适,便先行回府休息了。”
易寒說完便自顧自回了馬車之上,車夫架着馬車自旁側而過,十分不給這位當今的陛下面子。
裴安望着已經遠去的馬車眉心蹙起,自回了盛京那一刻起,他便能感受到他主動的疏遠,仿佛他們從不曾熟識。
“裴将軍,朕在宮中備了禦膳,連州一行辛苦你了。”
梁荀擡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拉回了他的思緒,“是,微臣遵旨。”
裴安随着禦駕進入了宮中,重重宮牆高立,各方宮殿雕梁畫棟。
但他的目光隻是低垂着,盯着地上的青石闆,不知為何,在經曆了連州赈災之後,再見這些,卻是有不同的感想。
這由金玉堆砌而成的皇宮,又是建立在多少百姓的血汗之上的。
“裴愛卿,你在想些什麼?”
梁荀的聲音将他的思緒拉回,他才發現已經進入了禦書房之中,他先前怕是一直在發愣。
“一些瑣事罷了,陛下有何要事吩咐?”他恭恭敬敬地拱手。
“連州赈災一事,如何?”梁荀拿起桌上的茶杯,水霧遮掩了他眼中的情緒。
“赈災一事十分順利。分發糧食,修建堤壩,幫助百姓災後重建,興修水利,易首輔事事親力親為,微臣着實佩服。”
“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饒是裴安也知曉了此刻皇帝的心情已經糟糕透頂。
“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裴安的頭更低了一些,聲音卻是不小,句句铿锵。
“裴安啊,你這人,有時候就是太一根筋,不懂變通。你鬥不過易子煦倒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梁荀抿了口茶,心中卻是補充了未盡的話,他隻是沒想到他能蠢到被對方當猴耍。
裴安不語,卻不認同這番話,他們去連州是為赈災,如何能用鬥這個字。他們目标一緻,都是為了百姓,又何須如此。
“罷了,不日秋獵即将開始,獵場的守衛便交由你與關統領共同負責吧。”他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輕歎一聲。
“微臣遵旨。”
梁荀擺擺手,也不想再見到那張讓他心煩的臉,裴安得到示意便退下了。
*
第二日,早朝。
這次易寒倒是沒姗姗來遲,不過來得也算不上早,落座後,他也沒廢話,直接挑明。
“陛下,臣聽聞你将林指揮使貶為庶人,還抄沒了家産?”
他依靠在椅背上,神色平淡,隻是語氣中帶上了些微的疑問,便令在場的衆人倍感壓力。
“可是……易首輔,那林業手下的人想要刺殺朕,他不就是想謀朝篡位嘛,朕沒誅他九族都算好的了。”
梁荀原先還有點心虛,越說越理直氣壯,還有幾分委屈。
“陛下,”他的聲音仍舊輕,卻是加重了語氣,令人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這件事,是你太過兒戲了。還請陛下下旨,讓林指揮使官複原職,賜下賞賜以撫慰老臣,也好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易首輔,若朕不願呢,你們還想逼朕不成?”梁荀像是終于爆發了一樣,一掌重重拍在龍椅的扶手之上,大殿中瞬間鴉雀無聲。
大臣們眼觀鼻鼻觀心,萬萬沒想到皇帝窩囊了這麼多年,在這時候會爆發。
“陛下言,那刺客是林指揮使手下的人,他便要謀朝篡位。那人不過一個小卒,他的上級何其之多,依陛下的意思,整個五城兵馬司都要弑君不成!”
他很少這般疾言厲色,嚴厲的斥責讓人無法生出任何辯駁的念頭。字字珠玑,讓梁荀啞口無言,找不到駁斥的理由。
“易,易首輔,朕隻是太害怕了,所以才……朕不想讓林業再擔任指揮使。”
眼見說不過,梁荀開始裝瘋賣傻,死抓着一點不放。
“咳咳,既然陛下憂慮,易首輔,這事便罷了吧。補償林大人的方法很多,這指揮使的位置不一定就要林大人來。”
孟禦史出來打圓場,現下這個情勢,敢站出來的也隻他一人了。
“呵呵,既然如此,不若陛下将五城兵馬司交由臣來管理,如何?”他面帶笑意,直直看向上位的梁荀。
“易首輔會不會太過操勞,畢竟首輔你還要監管護龍司與北門禁軍。”梁荀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關切,話裡話外卻全是指責。
“自是不會。若是如今日這般的事能少些,臣也能少操心一些。”他擡手輕輕按了按額角,顯出疲憊之色。
“是,是,易首輔說的是。”梁荀的笑容勉強。
“如此定下,林大人便擔任副指揮使一職,陛下可有何意見?”
“……未有。”他的聲音裡帶了些咬牙切齒,這次真是栽了。
“戶部尚書貪贓枉法一事,陛下處理的不錯,侍郎一職空缺,由下自上調任便是。”
“易首輔說的是,便按你說的辦。”
梁荀将一副毫無主見,怯懦軟弱的模樣做了個十足,見他打算起身離開,他急忙開口。
“易首輔,幾日後秋獵即将開始,往年你向來不參與,今年不若與衆位愛卿一同宴飲。”
易寒唇角輕勾,眼神掃過,便看出了他身上那沒有掩飾好的緊張,看來這秋獵上是為他準備了一份大禮呢。
正好,根據劇情發展,他也該回禮,不過……倒是可惜了那位貴妃娘娘。
“既是陛下邀約,臣自會前往。”他輕輕拱手,随後便轉身離開了宣政殿。
他離開了,宣政殿中也沒什麼事可以議了,其他的朝臣也陸陸續續離開,隻餘梁荀還坐在龍椅之上,他氣得直接将硯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陛下息怒。”秦天自一側小心翼翼地開口。
“人手都安排好了?”梁荀深吸幾口氣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隻要除掉這個人,他就可以把控朝堂,隻要他死了,就再也沒人敢如此放肆,沒人敢忤逆他。
“是,保證沒人能夠查出任何蛛絲馬迹。”秦天低聲附和着。
“好,好!哈哈哈哈——!”
書房之中沉香袅袅,淺淡的香伴着苦澀的藥香萦繞,桌案的奏折堆了不少,前面一人恭敬地俯首。
“計劃準備的如何?”他手上的筆未停,目光落在奏折之上。
“萬事俱備,不過主上為何突然有此一計?”
景逸萬分不解,主上如今除了沒有皇帝的名,在朝堂上已經是一手遮天,為何要多此一舉。
“那小皇帝今日主動邀約定是不安好心,既然他為我準備着,那也要有來有往才好。”
他将一本奏折整整齊齊地疊好放下,語氣輕松,就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景逸心想,這有來有往是指在刺殺皇帝的箭上抹見血封喉的毒藥嗎。
“砰砰砰——”房門被敲響,景逸得到示意,快速隐于黑暗之中。
“進。”
門被人推開,洛風手中拿着好幾個錦盒,微微垂首。
“主上,裴将軍遞了拜帖。”
“不是說過,都拒了嗎?”他聲音裡帶着明顯的不悅。
“是,不過裴将軍送了禮來,他囑咐一定要給主上。”
“什麼東西?”
手中的筆放下,他擡眸,視線落在那幾個盒子上。
洛風将盒子放下,一一打開呈到他的面前,裘皮、珍貴草藥等等,這禮備的倒是頗為用心。
“收下便是。”
他收回目光,繼續手上的公務,洛風将東西放置好後十分有眼色的退下。
*
秋獵當日,皇帝攜一衆大臣前往獵場,浩浩蕩蕩的隊伍緩緩前進,往圍場而去。圍場處早已有人把守安置,一頂頂高大的帳篷被支起,宴席的場地也早已整理完畢。
宴會還未開場,易寒正在自己的帳中休息,裡面十分安靜,香爐中升起縷縷白煙,被一道身影驚擾。
“主上,屬下有事要禀報。”
他仍舊阖着眼假寐,語氣不淺不淡,“事情有變?”
“是,在林中埋伏的不止我們的人。”
“哦,有意思。”他睜開了眼,支起的手放下,輕輕敲着桌面,思索着如今還有誰有動機做這事。
他心裡有了一個猜測,但還不确定,不過馬上就可以驗證這個猜想了。
“景逸,讓我們的人收手。”他眼中閃過一抹玩味,真有意思,這劇情他也不是很想走了。
“是。”景逸雖然不解,但還是前去執行指令。
【宿主,你要幹什麼啊?】666見到自家宿主的迷之操作,有些忍不住了。
【系統,按劇情男主會遭到刺殺,我的人去是刺殺,别的人去也是刺殺,有區别嗎?】
他十分悠閑地拿起一卷書,倚在榻上翻閱着。
【這……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哈。】666頭腦風暴了一下,略去過程,起碼結果在那裡了。
【不過……那位貴妃娘娘大概率不會死,這有問題嗎?】
【诶?诶!這不行的啊,宿主!】原本還在暗自高興,感概宿主真聰明的666聽到這話,頓時一蹦三尺高。
【孟貴妃可是男主的白月光,就是在秋獵為了救他而死,才讓男主一直念着她,之後和她有幾分相似的女主才……】666聲音越說越小,這替身文學好像也不怎麼光彩哈。
【所以你覺得,她不死,男女主就不會在一起嗎?】
宿主的反問讓666陷入了沉思,很明顯,它那點處理器算不出個什麼結果。
【不如我們看看,這劇情究竟會如何發展。】
被這麼一說,666也心動了,它還沒看過這種類型的呢,不過有些它還是要說清楚的。
【宿主,這也算一個重要節點,有誤差的話可能會扣積分。】
【你看我缺那點積分嗎。】
【不缺不缺。】666十分興奮地搓爪爪。
“大人,宴會馬上要開始了。”雲陽的聲音自帳外響起。
易寒合上書卷,理了理衣袍,擡步往外面走去,帳篷外,除了雲陽,還有一個人在等着他。
裴安一襲黑色的騎裝,一頭青絲高高束起,笑容倒是比這秋日裡的陽光還要明媚上幾分,頗有幾分少年意氣。
“裴将軍來此做甚?”
“順路過來看看你,一起去吧。”他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
一直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雲陽都有些繃不住了,這個家夥真是連裝都不裝了。
“啧,走吧。”
沒有多分給他一個眼神,他徑直往宴席的座位而去,裴安也沒說什麼,隻是走在他的身側。
直到坐下,裴安還站在那裡,易寒微微擡眸看向他。
“怎麼,裴将軍不去狩獵的隊伍,是想跟我們這些文臣坐在一處?”他的笑帶着戲谑與嘲諷,十分不給面子。
“咳,那個先前送你的東西,你可還喜歡?”他假咳一聲,目光沒敢落在面前人的身上。
“……尚可。裴将軍還是快去吧,你的副将都來尋你了。”
柳承被點到,站在一邊有些尴尬,裴安隻是微微颔首,然後向着隊伍而去,柳承忙不疊跟上。
【宿主,這個比上個世界也是不遑多讓啊。】
666感歎一聲,突然開始懷疑劇情能否順利發展了。畢竟現在看下來,男主對上自家宿主,那是沒一點可比性。現在連男主的助攻都快站宿主這邊了,沒救了,沒救了。
【不一樣,打賭嗎?】
666想到了上個世界的慘敗,果斷拒絕,它辛辛苦苦攢的積分啊。
裴安翻身上馬,柳承則跟在他身側,看他的眼神有些一言難盡,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将軍,你還是……收斂點好。”
“什麼?我隻是作為好友關心他而已。”裴安一臉的理所當然。
柳承:……您說這話不心虛嗎。方才您那心思可是就差寫在臉上了。
“集中注意力,要開始了。”
裴安的話讓柳承回神,狩獵的隊伍在号角聲中陸陸續續出發。
他騎着馬進入林中,挽弓搭箭,箭尖對準那正狂奔的鹿身上,三箭齊發,皆深入其中,奔跑的鹿倒在地上,抽搐着。
随後來的侍從将獵物拖走,他繼續往林子深處而去。
宴席處,文官基本都坐于此處,席中央有樂伶與舞姬起舞,十分經典的搭配。
孟雅娴笑意盈盈地喂着梁荀美酒,她的眼神不經意地掃過不遠處的一處位置,随即又快速收回。
舞姬的身姿停下,一舞畢,一曲落,轉瞬間,一首激昂的樂曲響徹宴席,舞姬的舞姿變得英氣飒爽,倒是十分合适秋獵這個場合。
在衆人都被這舞吸引時,一支利箭穿過翻飛的水袖,直直射向梁荀。
這變化太快,他還來不及反應,那箭便已經到了近前,他的瞳孔緊縮,恐懼與不甘滿溢。
“陛下,小心!”
一聲驚呼将他因為瀕死而凝滞的思緒拉回,柔軟的身體擋在他的身前,将他牢牢護住,箭穿透血肉的聲音在此刻是如此的刺耳。
“護駕!”
底下的羽林軍一瞬間混亂起來,将梁荀身側圍起,另一部分則是沖入了利箭來的方向,抓捕刺客。
“娴兒,娴兒你沒事吧?禦醫,快叫禦醫!”
梁荀抱着她的手微微顫抖,他的眼角微紅,抱着她就往自己的營帳而去,羽林軍随護在側。
底下的群臣皆是竊竊私語,還有後怕,唯易寒一人悠閑地飲完杯中茶水,起身往自己的營帳而去。
劉院判匆匆趕到了營帳之中,他抹了把額上的汗,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劉院判,若是你救不活娴兒,我要你們整個太醫院陪葬!”
“是,陛下,臣定用盡畢生所學,救下娘娘。”劉院判跪地磕頭,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慢慢吞吞的做什麼,快起來救人!”
皇帝的怒吼在耳側響起,劉院判默默腹诽,不跪怕是事後要找他算賬,罷了,也就聽幾句罵。
他起身,檢查着貴妃娘娘的傷口,松了口氣。這傷在腹部,傷口不算深,也沒有傷及肺腑一類的,隻要止住了血,大概也沒什麼事。
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把了把脈,發現也沒大礙便徹底放了心,至少保住了他的腦袋和整個太醫院。
喚醫女進來幫忙處理好傷口,他又開了個補血益氣的方子,便想要離開,卻被貴妃娘娘喊住。
她臉色蒼白,屏退了除他外的所有侍從,梁荀前去處理刺客的事,此時帳中隻餘下他們二人。
“劉院判,我要你幫我一件事。”
“娘娘,您想要的東西,陛下肯定心甘情願為您奉上。”劉院判噙着笑,往後退了幾步。
“呵呵,劉院判,你對陛下也并非全然忠誠,不是嗎?”
她捂着嘴輕笑一聲,蒼白的臉上綻出一抹明豔的笑容。
“你在陛下的藥中下了什麼東西,不用我說吧。”她的聲音放輕,語調拉長,看着劉院判的臉色變得煞白,她的笑容更盛。
“不必擔心,因為本宮也給陛下用了絕嗣藥。”她不禁拊掌笑起來。
劉院判的臉色一時之間變得十分好看,他萬萬沒想到,不僅是首輔大人,就連陛下的枕邊人都盼着他斷子絕孫。
“本宮隻需你向陛下說,因為此傷,本宮日後不能再生育。”孟雅娴撥弄着自己手上的蔻丹,斜眼瞥着跪在地上的劉院判。
“這……娘娘。”劉院判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畢竟他并不知曉易首輔對此事的态度,萬一……
“呵呵,劉院判,照着貴妃娘娘說的做吧。”
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帳篷的陰影處走出,也不知他在此處聽了多久。
劉院判得了話,如蒙大赦,匆匆忙忙地就往外走,此刻的帳中隻餘下二人。
“貴妃娘娘的野心倒是不小。”
孟雅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他還是如此,永遠端方有禮,君子如玉,與初見時一般無二,而她卻變得連自己都快要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