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們真厲害。”戴倫輕笑着附和。
在夜色的掩映下,易寒靜靜地看着不遠處的熱鬧,輕輕笑了笑,還不錯,最起碼能獨立解決一些問題了。
他斂了笑容,微微側眸看向一處,一個黑影在不斷向他靠近,呵,還真是不死心。
指尖纏繞着點點微芒,他隻是輕輕一彈,看也沒看那處,便起身離開,而那個身影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化為了一堆灰燼,被一陣風吹散。
沒有去聚集的人群之中,易寒繞了點路,回了居住的地方,點起桌面上的蠟燭,他拿出了一本筆記本。
艾裡安知道對方指定又要熬夜寫東西了,不過他的傷勢現在已經完全恢複了,到了晚上不僅不會困,反而十分精神,睡不着,他隻能靜靜地看着。
無聊的他隻能盯着神父認真的模樣發呆,開始想一些有的沒的。
他總不能一直用蝙蝠的形态待在神父身邊吧,這也不方便,可是變回人形的話白發紅瞳的樣子也太典型了,隻要不傻的話,一下就會被别人認出來。
好煩,要不然還是……算了,如果這麼做的話,說不定下一秒神父的手段就用在他身上了,他……還真不一定能打的過。
他好像忘了什麼,對了,他是不是該回去走一趟,把西裡弗那個家夥收拾了,也不知道這過了千年,現在的血族變成什麼樣子了。
在糾結與紛亂的思緒中,桌面上的燭逐漸燃盡,艾裡安看了眼趴在桌上熟睡的神父,怎麼老是這樣。
他化為了人形,輕輕揮手,桌上低矮的蠟燭熄滅,銀色的月光透過窗灑在桌面上,落在神父溫潤的臉上,這樣的他跟平日裡的樣子很不一樣,卸下了笑容,多了幾分疏離與冷漠。
艾裡安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撇開眼,視線落在了他壓着的本子上,這是關于成立學校的事宜與計劃,他還真是一個行動派。
他看了眼不遠處的床鋪,視線在熟睡的小神父與那處間反複橫跳,最終他下定了決心。
深吸了口氣,他将手搭在了神父的腰上,隔着衣服是溫熱的觸感,那熱意明明微小卻又如此灼熱,仿佛随着他冰涼的手指蔓延。
艾裡安小心翼翼地用手托住他的腿彎處,将人抱起,環中萦繞着神父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暖意與冰冷相觸,讓他覺得十分的不适但卻又意外的讓他留戀這種溫暖。
将人輕柔地放到床上,他有些不舍地收回手,隻是坐在一邊定定地看着他的睡容。
原來像他這種長久地處于黑暗與陰冷之中的冷血生物也是會渴望溫暖的嗎。
近乎于永久的生命讓他早已失卻了情感與欲望,黑暗、鮮血與虛無貫穿了他過去的生命,甚至于沉眠前發生的一切也隻餘下模糊的印象。
這種仿佛被詛咒一般,籠罩着一層陰影的命運,一束溫暖明亮的光芒卻闖入其中,讓曾經灰暗的記憶有了色彩,讓他有了期許與向往,又如飛蛾撲火般地汲取着那份短暫的暖意。
他手指微微動了動,伸手輕輕撫上神父的臉龐,是暖暖的,和他這個人一樣,給他很舒服的感覺。
倏地,他對上一雙淡漠的眸子,神父那雙碧藍如深海的眼瞳竟讓他感到了一股涼意,渾身一僵。
艾裡安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緩解一下此刻的尴尬,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在短短的一瞬間,他腦海裡閃過無數的念頭,怎麼辦怎麼辦,被神父發現了,不對啊,他好像早就清楚了他血族的身份。
那接下來要怎麼做,這應該算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的見面了吧,要說什麼啊。
神父的視線輕輕地落在他還沒有收回的手上,艾裡安讪笑着地拿開手,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你的傷好了,是打算回去了嗎?”
艾裡安聽了這話,愣在了原地。回去?其實到現在他都沒有過這種想法,他不想回那個冰冷黑暗的地方,他想待在這裡,待在……他的身邊。
易寒見他沉默着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着:“如果要回血族的話,就幫我個忙吧。”
看着他雲淡風輕的笑容,艾裡安竟然覺得有些冷,明明他的身體根本就沒有溫度,他的聲音有些艱澀:“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成為血族當之無愧的唯一的王,始祖大人應該也是想這麼做的,對吧。”
血紅的瞳孔猛地一縮,艾裡安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他現在是真的混亂了,隻是讷讷地說了一句:“你……你知道我的身份。”
“是。”
這樣斬釘截鐵的語氣讓他疑惑,讓他不解:“既然這樣,為什麼,那你又為什麼要救我。”
是抱着什麼樣的想法救他呢,利用他又或是想要從他身上索取到什麼。
“我說過,不論是血族抑或是人類,在我眼中都是一樣的,看到受傷的孩子,我都會伸以援手。”
艾裡安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近乎無情般的悲憫,這種可以施予所有人的無條件的溫暖從根本上就帶着冷漠與寒涼,好冷,怎麼會有這麼冷的東西,比他這顆早已不再跳動的心髒還要冷硬。
“目的呢,你究竟想做什麼?”他想不明白神父這麼做的理由。
“神明憐愛着祂的造物,祂也不希望再看到曾經的悲劇。所以,我希望人類與血族能夠和平共處,不再因為生存問題而相互殘殺。”
易寒微垂着眸,雙手合握着身前的十字架,金色的發絲微微垂落在肩上,顯得格外的虔誠。
“呵,神明,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神明,就因為這種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一股無名之火升起,艾裡安的語氣裡帶上了幾分陰陽怪氣與嘲諷,還有一些他也不清楚的情緒。
“你可以拒絕我的要求。”
神父的語氣沒有絲毫變化,還是那般的溫柔,沒有一絲責怪的意味,就算他如此诋毀他心中的神明與信仰。
真的有這樣的人嗎,能夠這麼冷情,就算是他們這種自诩無情的血族怕是也比不上他分毫。
“……好,我幫你。”
艾裡安有些洩氣,他不想也無法拒絕他,他有些恨鐵不成鋼,惱怒自己怎麼就這麼沒骨氣,人家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結果他還上趕着去幫他。
可隻要一想到神父對他是有所求的,想到或許在他的心中,他與那些他平等愛着的世人是有所不同的,他就生出了一絲隐秘的喜悅。
他想要得到神父的愛,卻不是那種泛濫到無可救藥的愛,而是真真正正的,來自神父的偏愛,想要得到他哪怕多一分的視線與注意。
艾裡安忽地湊上前,他們離得極近,近到鼻尖輕輕相觸,他一錯不錯地凝着他的眼眸,易寒也靜靜地看着那雙紅色的瞳,裡面有着濃郁到近乎實質的愛意。
“尤彌爾,記住我的名字,艾裡安?費爾曼,給我忘掉那個該死的蠢名字。”艾裡安的語氣裡帶了幾分咬牙切齒。
“艾裡安,其實我覺得那個名字還不錯。”易寒眸中帶上幾分戲谑的笑意,嘴角忍不住挂起幾分笑容。
艾裡安:……這家夥是想氣死他嗎?!
不過他的氣惱都在看到對方的笑靥的那一刻消散,他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他們現在離得太近,空氣中似乎都帶上了幾分旖旎的氣氛,他想要做什麼,但又有幾分未知的惶恐。
平日裡不怎麼需要動的腦子在此刻飛速運轉起來,最終他想出了一個自己覺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絕妙主意。
“小神父,尤彌爾,你看我都答應幫你做事了,你是不是也該給我一點小小的報酬。”
艾裡安那張稱得上是絕美精緻的臉龐上露出幾分委屈和脆弱,血族的面容本就生得極盡完美,仿若神明的傑作,而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般人見美人如此,肯定是想也不想就直接答應,但……神父除外。
“你想要什麼報酬?”
易寒掀起眼,淡淡地看向他,眸中沒有對他這般面容的驚豔,也沒有其他什麼情緒。
“我餓了,我回去的話肯定很久喝不到你的血了。”
對上艾裡安真誠的眼神,易寒生出幾分疑惑:“血族應該供得起你的飯吧,你想喝什麼血沒有。”
“才不是,血族認定了一個人就隻會喝那一個人的血。”
易寒:……真當他不知道血族那點事,這不是明晃晃的在诓他,真要這樣血族早滅族了好吧。
“算了,你喝吧。”
話音落,艾裡安眼睛一亮,直接埋在神父的頸間,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如待珍寶一般,尖利的牙齒緩緩沒入皮膚之中,另一隻手不自覺地輕撫着他的後頸。
其實他是不餓的,像是他這種級别的血族,餓個一百年都沒問題,但他喜歡這種感覺,像是将他徹底地擁入懷中,隻屬于他。于他而言,比起進食,這更像是一個纏綿悱恻的吻。
易寒隻覺得頸側微微刺痛,血液緩慢地流失,随後是輕微的酥麻感自此處傳遍全身,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柔軟的觸感不間斷的産生,他的眸色染上幾分晦暗。
“艾裡安。”
神父的話語裡充滿警告,聲音有些低啞,染上了幾分危險的意味。
艾裡安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神父,他有些意猶未盡地用舌尖輕舔着牙齒,他嫣紅的唇染上了幾絲血迹,更顯出幾分魅惑。
他輕輕地吻在那個傷口之上,原先還有幾分可怖的地方瞬間恢複如初,他的手輕輕撫上那處,細膩溫暖,讓他有些愛不釋手。
手腕被一股巨大的,不容他抗拒的力道握住,他的動作止住,看向此刻神色不明的神父。
“你該走了。”
易寒将兩人間的距離拉遠,重新恢複成了那副平靜淡漠的模樣。
艾裡安輕輕抹開唇上的血色,讓他原本就豔麗的唇變得更加鮮豔,他探身湊到對方的身邊,嘴角微勾,聲音裡卻滿是委屈。
“神父可真狠心,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趕我走嗎?”
“很晚了,我該休息了,如果你再打擾我的話,我會很困擾的,到時候就隻能請你出去了。”
神父的話還是那麼的溫柔有禮,但是艾裡安卻聽出了裡面暗含的意思,如果他再待下去,小神父可能就真的要“請”他出去了,物理意義上的“請”。
“那麼,晚安。”我的小神父。
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勇氣,艾裡安抱了抱神父,然後極其快速地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下,親完立馬退開,飛速背過身,白皙的耳垂上染上一抹紅。
他又回眸看了眼神父,他似乎還沒回過神,還保持着那個姿勢坐在床上,這樣有些呆呆的小神父,還……挺可愛的。
嘴角不自覺地輕輕勾起,随即他又歎了口氣,應該要有一段時間不能見到他了,他看向幽深的夜空與天上的圓月,背後展開巨大的黑色翅膀,自窗口離去。
易寒擡手摸了摸額間,他定定地看着手,指尖輕撚,那種冰涼的觸感仿佛還在。
【宿主,反派好像喜歡你诶。】666八卦地冒了出來,看着自家宿主的反應。
【嗯,我知道。】
【那宿主你對他是什麼感覺啊?有沒有心動?】
易寒微微垂眸,認真思索着答案,心動的确沒有,不過好奇倒是有幾分,好奇對方的身份,以及為何總是這麼的……“巧”。
【沒有。】
666有些失落,不過更多的是慶幸,雖然看不到宿主動情,但任務者對小世界的人物動真感情是十分危險的,宿主冷漠一點也好。
等等,它怎麼回事,系統難道不應該一心一意輔助宿主任務嗎,它怎麼會有這種危險想法,好奇也不行啊。它的邏輯模塊是不是出問題了,要不要去報修一下。
【最近宿主的演技進步很大呢,要不是我很清楚你不信神明,還真以為你是個虔誠的信徒呢。】
心虛的時候怎麼辦,666選擇轉移話題并且瘋狂拍正主馬屁。
【你怎麼知道我不信?】
看着宿主那一臉認真的表情,666開始懷疑人生,尊嘟假嘟,不會吧,宿主竟然信那些東西?他看着也不像這種人啊。
【宿主……你不會真的信神吧?】
【當然,不過我所信奉的神明,是我自己罷了。】
十分傲氣的話語,但666竟然毫不意外,這的确是自家宿主會說出來的話。他堅定地走着自己選擇的道路,且從不後悔,而且他也有實力與資本去踐行自己的理念。
【行吧,不過既然反派走了,那麼宿主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自然是遵照原主的意願,将神的福祉播撒世間。】
666:……明明這話沒什麼問題,但聽了前面宿主的解釋,它就覺得有些怪怪的。
*
艾裡安在深沉的夜色中快速飛行着,他尋着記憶中古堡所在的位置而去。
古老的城堡坐落于深山密林之中,默默蟄伏在漆黑的夜色中,沒有絲毫的聲響,也沒有任何光亮,大門處是攀援而上的藤蔓荊棘,一大片鮮豔的薔薇在古堡前盛放,無處落腳,枝葉纏繞,雜草叢生。
壁上長滿青苔,牆壁斑駁,古堡内也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木制的家具被蟲蛀得殘破不堪。
滿臉嫌棄與無語的艾裡安:……夠了,他還不如睡在小神父的破碗呢。
他站在古堡外,擡頭望天,他是回去呢,還是回去呢。反正這破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等等,他是不是忘了某個玩意,沒錯,西裡弗那家夥。他隐隐約約還記得那家夥的領地在哪裡,敢惹他,就要做好去死的覺悟。
他咧開嘴一笑,張開翅膀朝着夜空中飛去,在一個小時後,他穩穩地落在了一座華美的古堡之中,幸好,他沒記錯,西裡弗果然在這裡。
他的身影極快地消失在原地,隻餘下一道殘影。再次出現時,他已然站在一間房中,西裡弗正閉着眼泡在血浴之中,滿臉享受,手中正晃着一個裝有紅色液體的酒杯。
艾裡安無聲無息地站在他的後面,一隻手猝然掐住他的脖頸,像是拎一隻鴨子般,将他提起,西裡弗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與絕望,他雙手抓住對方的手臂,指甲瞬間暴漲,深深嵌入他的血肉之中。
眼眸微眯,手中用力,一道刺耳的咔嚓聲響起,西裡弗的脖子無力地歪到一邊,他的眼眸轉了轉,一腳踹在木桶之上,浴桶整個被掀起,血液迎面灑向他們。
艾裡安的行動速度快到了近乎像是瞬移般,他遠離了那個地方,手中還拖着死狗般的西裡弗。
他的脖頸已經複原,又是幾聲令人頭皮發麻的骨折聲,他癱在地上,動不了分毫。
眼睜睜看着艾裡安的手已經插進自己的胸膛,心髒已經被他握住,他聲音顫抖:“王,我不是故意想害你的,都是,都是……”
“嗤——都是什麼?那一天你可不是這樣的啊。”
艾裡安至今都沒有忘記自己剛醒來時的場景,他剛剛打開棺木,數支銀箭便向他射來,雖然剛醒來思緒還有些混沌,不過他還是避開了要害,身上被射中的地方傳來灼燒的痛感,血族對疼痛的感知很少,除非是被銀器所傷。
西裡弗緩緩踱步而入,狀似關心上前:“恭迎王歸來,王,您這是怎麼了?”
“我,呃……你!”
艾裡安連話都還沒說完,便感覺到了撕心裂肺的痛,烈火自心髒處開始灼燒,仿佛要燃盡他的身體。
他低頭看着插在胸口處的銀匕首,而握着匕首的真是西裡弗,他不顧那種疼痛,手窩上匕首,用力拔出,血液滴落。
西裡弗貪婪地看着那血液,這可是始祖的血液,對于血族來說就是珍馐與力量。
在他晃神的功夫 ,艾裡安用盡力氣将手插進西裡弗的胸膛,在他不可思議的眼神中捏緊,下一刻匕首刺在他的手背上,将他的手硬生生斬斷。
艾裡安捂着流血的斷手,因為受了重傷,就連恢複的速度都慢了許多。
趁對方不注意,他化成蝙蝠的模樣,進入漆黑的夜中,跌跌撞撞地飛着,盲目、迷茫,不知目的地在何處,也虧他運氣好,碰上了神父。
想到小神父,艾裡安面上表情柔和了幾分,笑容燦爛,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捏碎了西裡弗的心髒,他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髒污,在旁邊昂貴的窗簾上擦了擦。
“親王大人,您好了嗎?”
敲門聲響起,艾裡安冷冷地看向那裡:“進來。”
門外的血族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開門走了進來,一進門他就看到地上的親王,他一下癱坐在地,顫抖着擡頭看向那個立在中央陌生的俊美男子。
“您,您是……”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這裡的主人,血族始祖,艾裡安?費爾曼,我的名字。”
來自于血脈之中的威壓讓那個血族直接跪伏在地,瑟瑟發抖。